隨著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郭海躍的心又突突急跳起來,他感覺到了那個女人射出的目光,猶如眼鏡蛇吐出的血紅的信子,探舐著他的脊背,寒氣在他的脊背驚恐地遊走,一直竄到頭頂,他感覺頭發已經一根根地豎立起來了。
這時候,腳步聲已抵在他的後背,他突然沒有了恐懼感,隨之產生了一個很堅定的念頭,寧可同歸於盡,也不能讓他們抓起憲兵隊。在他的心底,他更加恐懼的是殘酷的刑具。
然而他的念頭僅是一閃,因為,皮靴踏出的腳步聲也在閃瞬間越過了他,而且又很快越過了走在前麵的蔣星浩。女中佐沒有回頭,甚至沒有擺動一下頭,徑直向前走去,倒是跟在她身後的一個憲兵回過頭朝他們的身上瞧了一眼,臉上閃出一絲嘲諷的笑,這絲笑,又將郭海躍的心猛地一拽,繼而明白了那人是笑他們身上極不合體的衣服。
女中佐帶著兩個憲兵一直向前走,快走到走廊的盡頭時,一拐,就不見了。蔣星浩輕步急跟了上去,在他們不見的地方站住了,有幾句不很清晰的說話聲傳過來,引得郭海躍也緊攆了幾步,跟上來。原來蔣星浩站立的地方有兩扇活頁門,透過門上的玻璃,可以看到,裏麵是一條並不很長的走廊,走廊左右分列著幾個房間,在其中的一個房間門口,站立著一名日本憲兵,從他保持的謹小慎微的站姿可以看出,那名女中佐剛剛進入他所守衛的那個房間。蔣星浩隻略一停滯,又繼續向前走,郭海躍沒有停步,緊跟著他走過了那道門。向前再走五五六步,便到了這條長廊的盡頭,盡頭隻有一間廁所,而他們走到這裏的理由,似乎也隻有進這間廁所了,於是兩個人就進去了。
進了廁所,兩個人先迅速查看了一遍,見沒有其他人,郭海躍就急著說,“那個女軍官,就是追我們的那個,你認出來她了吧?”
蔣星浩點點頭,把身子靠在門內側,說,“我知道。”
“剛才他們在說什麼?”
“守衛的憲兵在向他們的南雲中佐彙報情況。”
“南雲中佐?”郭海躍有些吃驚地道。
蔣星浩一愣,問,“怎麼?”
“我聽說,在上海有一個讓軍統特別頭痛的女特務,叫南雲美子的,是不是就是這個人?”
蔣星浩遲疑地點了點頭,“大概就是她吧!”
“她怎麼到這裏來了?”
“大概衝著呂編輯來的,他們進的那個地方是特別護理區,呂編輯就在有守衛那個房間裏。”
“這下壞了,莫非他們真要帶走呂編輯?”
“很有可能。”
郭海躍原地打了個轉,急道,“這可怎麼辦?怎麼這麼巧呢,早不來晚不來,偏在我們來的時候,他們也來。哎呀,這可麻煩了,麻煩了……”
“別急,”蔣星浩仔細聽著門外的動靜,他說,“我想呂編輯更不願意被他們帶走。他一定會想辦法拖的。”
聽到這話,郭海躍便不再打轉,也湊到門邊,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他側過臉問道,“喂,你是怎麼和那個日本護士聊的?你不是說日本話說得不好嗎?”
蔣星浩淡淡一笑,說,“我的確說得不好,所以我就對她說,我是朝鮮藉的,日語說得不好。”
“你倒是真有辦法啊!”郭海躍用頗有些崇拜的目光瞧了蔣星浩一眼,說,“我看她看你的眼神很不對。”
“有什麼不對?”蔣星浩問。
“不對——就是她看你的眼神和看別人的完全不一樣。她的眼睛裏能笑出花來。”
蔣星浩輕輕一笑,沒去接郭海躍的話。
郭海躍緊問道,“噯,你給她灌了什麼迷藥?讓她就那麼老老實實地把我們想知道的都吐出來了。”
“灌什麼?什麼也沒灌。我隻是說,前兩天在這裏碰到一位在憲兵隊的朋友,他正看守一個受傷治療的中國犯人,今天再來找他時,卻找不到了,所以就向她打聽,她告訴我那個中國犯人被轉到了特別護理室,也就是剛才南雲他們進去的那個房間。”
“唔——”郭海躍若有所思地說,“不過,我還是看她對你很特別,不是一般的特別,是嚴重特別,如果不特別的話,她就不會那麼老實地告訴你。”
“得了吧,什麼特別不特別的,我怎麼就看不出來。”蔣星浩不以為然地說,“現在先別想那些事,先想想怎麼救人吧。剛才我們看到門口有一個守衛,不知道病房裏還有沒有,如果有,有幾個?這些情況摸不清,就糊裏糊塗的去幹,很可能會失手。”
郭海躍搓著手說,“我猜測,病房裏大概不需要看守了吧。”
“靠猜測不行,得想辦法摸清裏麵的情況。”
“要不……找個護士問問?”
蔣星浩看了郭海躍一眼,見到他的樣子很認真,就說,“像這種特別護理,需要指定的護士,不是隨便問一個就知道的。”
郭海躍的手搓得更使勁了,他說,“這可怎麼辦,實在不行,就硬闖?”
“裏麵是一個還好說,萬一是兩個或者是三個,怎麼辦?剩下的你來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