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四小時的愛情(2 / 3)

“你看我的鏡頭,像個夜貓子一樣,在盯著你呢!不過,你這麼漂亮,夜貓子不會抓你的。”王忽然從鏡頭中看著葉純的表情,不停地開導她。葉純顯然被王忽然的話逗東了,她覺得王忽然的話很風趣俏皮。她羞澀地笑了一下,心裏美滋滋的。

這個表情被定格在取景器中,葉純的樣子立馬在相機中顯現了出來:一個紅衣女子,背後是青山綠水,還有淡淡的野花點綴。王忽然翻看著照片,嘖嘖地感歎道:“萬綠叢中一點紅。小純子,你看你,好出眾呀!”

葉純不好意思地湊過來,心想王忽然照得真好,既突出了人物主體,又襯住了背景風光,使得整個畫麵清晰,明朗,有質感,更沒想到自己還有這麼好看。王忽然正用心地看著她的照片,她又瞥了一眼那張照片。可是,她眼光剛停留在畫麵上,卻被王忽然的一個詭異動作嚇住了:王忽然對著那張照片來了個脆響的飛吻。他怎麼能這樣?這個動作太突然,讓葉純有點不知所措。她對照片飛吻,那不就是對自己飛吻嗎?她的臉刷地紅了。這時,葉純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摸了左邊又摸右邊,然後又摸了一下嘴唇,她並沒覺得有異常。真好笑!

當王忽然笑嗬嗬地看著她時,她蒙著臉逃進了屋子。王忽然根本沒在意葉純的表情。那隻是一個很平常的舉動,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呢?

王忽然又拿起相機,對著旁邊的小河和玉米林子狂拍,一幅幅鄉村美景被收入其中。過了一陣,他進屋,琴聲再次響起,屋裏傳出女孩子悠揚的歌聲:

太陽當頂悶沉沉

白米幹飯上籠蒸

有心留哥吃頓飯

狠心爹娘不做聲

你說氣人不氣人

……

這首歌寫得很俏皮,王忽然覺得很有意思。他走進屋子,看到葉純滑動著指尖,輕柔自如,節奏鮮明,質地純淨。再聽那口裏的歌聲,輕靈飄逸,恬淡從容,悠綿醇厚。王忽然聆聽著這來自鄉村的美妙音樂,像是在草地享受清風,在林間傾聽鳥兒歡唱一樣,愜意自如。直到歌聲停止,琴聲落下,他才不由自主地回過神來,然後用力地鼓了鼓掌。

“你真有音樂天賦!”王忽然喝了一口茶,看著葉純說。

“我們這裏大多鄉親都會唱歌,我就是聽著他們的歌兒長大的。我喜歡唱歌。”葉純說話的時候不敢正眼看王忽然。

“那你有沒有想過把這裏的民歌發揚光大?”

“當然想過。我就想通過現代音樂來傳承發揚民歌,讓全國全世界都知道我們這裏的民歌。”

王忽然聽到女孩子這麼說,心裏興奮極了,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你將來一定是高山飛出的一隻金鳳凰。”

葉純不再說話了,雙手合著,兩腿很有節奏地輕輕擺動。

不知不覺到吃晌午飯的時候,葉純起身進屋,做飯。一會兒工夫,好幾個菜就端上了桌子。有王忽然最喜歡吃的臘瘦肉,香噴噴的。葉純給他夾了幾塊,他自己也夾了幾塊,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兩個人,坐在桌邊,埋頭吃飯,話語自然就少,屋裏就顯得分外地安靜。其實他也想找話說,可葉純隻坐一會兒,就端著碗到屋外吃。他想,她可能是在等父母回家吃飯吧!農村活兒多,不把一茬活兒忙完,農人是不肯回家吃飯的。不過,他想,也許她父母出外打工,也許在給別人幫工,不回來吃飯了哩!

王忽然想起了剛才葉純唱的那首歌,他記得中間有幾句是這麼說的:“有心留哥吃頓飯,狠心爹娘不做聲,你說氣人不氣人……”他心想,沒準她爹娘回來了,看到自己吃他們家的飯,會不耐煩呢!他想起了那個帶隊的副局長講的一個故事:說局裏有個幹部到一個村子裏去走訪,也是吃晌午飯的時候,那幹部來到一戶農家,屋裏有一個女娃子,不過這個女娃子他認得,在市裏一家餐館裏端盤子,他經常在這家餐館吃飯,就認得她了。他去的時候,女娃子很興奮,忙前忙後地做飯。誰知等到吃飯的時候,她父母就是不做聲,女娃子喊兩聲,她父母就瞪她兩眼。女娃子就不敢喊了,他就隻好走開,去另一家找飯吃。後來他才知道,她父母說這個人長得賊眉鼠眼,怕他不懷好意。王忽然覺得葉純剛唱的那首歌,要是讓那個女娃子唱,真是恰如其分。

3

吃罷飯,王忽然對葉純說:我們一起去村子裏轉轉吧!葉純支吾著說,“算了,我還有事。”

“這時候有啥事?一起轉轉吧!”

“不好——吧!”葉純的心起伏著,一個“吧”字拖得很長。她當然想和王忽然一起走走,雖然和他認識時間很短,但她覺得王忽然很風趣,很有親和力,甚至有那麼一點兒吸引力。究竟是什麼原因吸引住自己呢,她也說不上來,反正她對他特別好奇。

“你這個丫頭片子,走吧,別再扭扭捏捏了。”王忽然一把拽住葉純,拉起她就走。

她聽到他叫自己丫頭片子,心裏有點不悅。要是她娘這樣叫她,她早就倔強地跑開了。但現在從這個陽光沉靜的男孩子口裏叫出來,似乎不那麼難聽了,她甚至感覺到一絲親密。她看了他一眼,他的臉還是那麼沉靜,淡定自如。她收住了自己的不安,默然地和他向村子裏走去。

一隻鳥兒從屋外飛過,唱著歌兒,田野裏的莊稼滋滋地長。夏末初秋的時節,村子裏一片繁忙。玉米林裏有一個人。葉純認得,那是村裏的光棍柱子。柱子在玉米林裏鋤草,上身穿一件背心,肩頭搭一條毛巾,雙手鏗鏘有力地飛舞著鎬鋤,嘴裏還輕鬆地哼著曲兒。這時候,柱子把鎬鋤立在地裏,點燃一支煙,吸了起來。緊接著,他的眼神就定格到了河對麵。河對麵有一個女人,女人正在山坡上忙著。柱子定定地看著女人,嘴裏情不自禁地唱出了歌:

這山望到那山高

乖姐屋後撿柴燒

沒得柴燒我來砍

沒得水吃我來挑

莫把乖姐曬黑了

……

鳥兒被歌聲逗樂了,從葉純和王忽然的頭上飛過。王忽然也被歌聲逗樂了。他站在路邊靜靜地聽地裏的男人唱歌,一絲笑意掛在嘴邊。對麵山坡的女人聽到了歌聲,順手揀起一個泥塊兒朝柱子打來,柱子就咯咯地笑,笑聲還沒止住,女人早已不見了蹤影。柱子正愣著神,一個土塊打在他的後背。他一扭身,後麵玉米地裏發出咯咯的笑聲,一男一女正看著他。

男人說,你很想日她吧!

女人說,她晚上也沒得暖腳的,一個要補鍋,一個鍋要補。

男人說,石頭怕搖,女人怕嬲。趙寡婦是動過葷的,經不起嬲。

女人說,男人是鹽女人是菜,少一樣都不行。

柱子說,瞎扯蛋,你們莫亂嚼舌根子。

女人說,還裝哩!她地裏的活兒不都是你幫著幹的。

柱子就不再作聲,拿起鎬鋤,比先前更有精神了,鎬鋤舞動,地裏發出嚓嚓的聲響。

男人女人就笑了。笑著笑著,歌兒就順口溜出來了。唱的是調情的民歌兒,詞兒是當地民歌手編的,大意是說男人黑裏去幽會女人,被一條黃狗咬著的事。後來女人心疼地為男人敷藥,兩個人就纏在了一起。這歌是他們故意唱給柱子聽的。聽說柱子有一天夜裏去河對麵那個女人家,差點被狗咬著了。

王忽然像是觀看一場情景劇一樣,十分過癮。當他回過神,卻發現葉純鑽進了玉米地。其實,葉純早聽過村裏的人這樣唱情歌,他們一邊打情罵俏一邊唱歌,村子裏一片山歡水笑。

她記得第一次聽這樣的歌,好像是一個秋天。趙寡婦背著背簍在地裏掰玉米棒子,柱子在她的身後。他們背簍裏盛滿了玉米棒子,快到屋後的時候,他們歇下了。趙寡婦坐在地邊的一塊石頭上,柱子呢,緊挨她的身邊坐下。這時候,正在他們對麵地裏收割莊稼的一對男女看到了趙寡婦和柱子。這對男女忙一陣子,看一陣子對麵,又忙一陣子,又看一陣子對麵。然後,他們嘴裏的詞兒就出來了,天空中飄起了悠悠綿綿的歌聲。男的唱:“乖妹生的白,好比苧麻葉,挨著坐一下,能香個把月。”這是一首俏皮的情歌,詞兒蠻刁鑽。他唱的時候,故意把音拖得重重的,讓人聽起來心裏癢癢的。柱子和趙寡婦這會兒是挨著坐著的,他們知道對麵的男人是唱給他們聽的。村人常常用這種情歌來烘托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