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有一次,她聽到村人唱了一首叫什麼《掐菜薹》的歌,覺得蠻好笑,聽得她躲在屋裏半天沒出門。她至今還記得這首歌的詞:“姐在後園掐菜薹,郎在後頭打土塊,要吃菜薹掐把去,要想玩耍黑噠來;後院有棵梧桐樹,抱著輕輕溜下來。”以後遇到這樣情況,葉純就迅速地躲開,有時也聽一聽。聽一聲,躲開;再聽,再躲開。在這聽聽躲躲中,她的心就開始起伏不平,蹦蹦跳跳個不停。
歌聲寄寓著村人的純美愛情。遍地都是歌聲,遍地都有愛情。愛情的種子已悄悄種在了葉純的心裏,悄悄地發芽,生長。葉純愣了一下,準備說“除了唱歌還有愛情”,卻不願那麼直白地說出來,於是矜持地問道:“除了唱歌,還有什麼?”
“他們是在享受生活。”
王忽然的回答,讓葉純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4
太陽漫下山邊的時候,鄉村變得簡漫起來。葉純和王忽然向向山河走去。在鄉上吃過晚飯後,帶隊的副局長叫上王忽然,還有鄉上的幾名幹部,到鎮中學打了一場籃球,一個個都大汗淋漓。
王忽然要到河裏去衝涼,王青青安排葉純陪同王忽然去向山河。臨走時,王青青還對王忽然開了一個玩笑:葉純還是小姑娘,可別使壞喲!葉純聽到了,臉就刷地紅了。她覺得王青青的玩笑開得很好玩。使壞?使什麼壞?有多壞?他會怎麼對我使壞?葉純在心裏反詰道。她心裏既緊張又好奇。她走在去向山河的小路上,把好奇揣在心裏。王忽然走在她的後麵,挨得很近。晚風拂來,一抹恬淡的輕柔伴著夕陽的光澤溫軟地撩動著葉純的身子,一絲輕癢漫到她的頸,漫進她衣服,漫入她的整個身子。她聞到了一股忽深忽淺的汗味。是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這種味道卻與莊稼漢出汗的味道不一樣。這種味道是熱烈的,陽光的,醇厚的,是有溫度的,是扣人心弦的。葉純微微閉上眼睛,一絲溫軟又飄向她的臉,汗味又撲進她的鼻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王忽然已經站在河裏。清淩淩的河水漫過他的腳。王忽然脫掉了上身的籃球背心,裸露著健壯的上身,用毛巾擦洗身上的汗。葉純像從夢中醒來一樣,慌亂地背過身子,但心裏像貓抓了一樣。不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扭過頭,用手捂住臉,從指縫中透出一抹深遂的眼神。好健康的身體啊!這一抹兒,竟讓她如此著迷。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看男人的肌體,如此渾厚有力。
王忽然擦著上身,看了一眼葉純,舒張著臉說:“這水才叫水呀!又清又涼,比城裏的礦泉水還幹淨。在城裏要是有這樣的水遊泳,那簡直是一種享受!”
“那你們在城裏,都在哪兒遊泳?”
“在遊泳池呀!”
“都在一起遊嗎?”
“是呀!一個遊泳池好多人哩!”
“那女的也和你們一起遊?”葉純一臉驚愕。
“裏麵男男女女多得很。”
不知為什麼,聽王忽然輕描淡寫地說著城裏的事,葉純心裏突然湧出一股酸酸的味道。她在電視上看過,城裏的男人和女人在遊泳池一起洗澡,女人穿得很露,有時還把半邊胸露在外麵,看得人心驚肉跳。怎麼能這麼暴露呢?
這時候,王忽然走到她麵前,伸出手要拉她下河。葉純的手縮了一下。王忽然又伸了過來,一把逮住葉純的手。葉純立馬就像觸了電一樣,身子柔柔的,飄飄的,心裏癢癢的。隨著王忽然手心的悸動,這種感覺迅速膨脹起來,開始滋長,蔓延。她內心的那種奇妙開始躁動起來,漫無邊際地延伸……
玩夠了水,王忽然還不甘心。他仰身躺在了河邊的草坪上,美美實實地伸了個懶腰。夕陽的餘暉泛著淡淡的紅,柔軟的小草星星點點地閃著光暈,五彩斑斕。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上,王忽然叫了一聲葉純,要她也躺下來。葉純很難為情,但還是溫溫順順地躺下了,與王忽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王忽然側過臉,看著她笑了一下,挪了挪身子,離葉純近了。更近了。很近很近了。葉純像觸了電,渾身酥軟。她本能地挪動身子,卻使不上勁,隻好有氣無力地閉上眼。王忽然雙手合攏,壓在頭下,自言自語道:“親近大自然,真好啊!”
葉純默默地眯著眼,沒敢睜開。這時,王忽然看到了一朵小花,就在葉純身旁。淡紫色的,俏立在小草中,十分耀眼。王忽然伸過手去,要采那朵花。葉純見王忽然向自己伸過手來,嚇了一跳。直到他的手從她身邊輕輕滑過,摘下那朵淡紫色的花兒,她才緩緩鬆了口氣。
“這朵花送給你。”
“你為什麼要送花給我?”她已經記不清看他多少眼了。按照雲姐的說法,願意看他第二眼,那就是動心了。此時,她心裏種下的那顆愛情種子迅速膨脹起來,一下子發了芽。
“送朵花給你,還需要理由嗎?你是我的小妹妹呀!”王忽然淺淺一笑。
“妹妹?我怎麼成了你妹妹?”
“友情,最長久啊!”
葉純沒有回答,眼裏卻閃出一滴淚。夕陽的餘暉灑向她的臉,正好映照著那顆晶瑩的淚珠。
5
睜開眼,新的一天就到來了。
葉純想到今天晚上就要和王忽然對唱那首《舍不得讓你走》,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昨天他們在玉米地試唱過,配合非常默契。今天上午要正式排練,她相信,他們的表演一定會很精彩。
葉純來到鄉政府時,已是九點多鍾了。她步伐輕盈,純淨的眼神放射出希冀的光茫,她要收住所有的期待、向往和情愫。當她走到門口時,王青青叫住了她:“小葉,給你說個事,今天晚上那個民歌傳唱晚會有變動,原定的你和王忽然對唱的那首民歌臨時取消。”
葉純還沒反應過來,王青青就走進了院子。“喂,王委員,怎麼取消了呢?”葉純急切地追上去。
“王老師家裏有事,回去了。”王青青快人快語,沒留下一丁點兒痕跡。
回去了?他為什麼不跟我道別一聲?他不是說要做我哥哥嗎?難道哥哥就這般薄情寡義?葉純心間的那棵樹苗突然枯萎了,心裏頓時被掏空了,很空很空。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看到柱子和趙寡婦在玉米地裏幹活,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邊幹活邊唱歌。遍地都是歌聲,遍地都是愛情。鬼話,哪裏有愛情?她聽不下去了,她捂住耳朵,迅速逃離了玉米地,跑到向山河邊,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仰身倒在草地上,她蒙住眼睛,卻蒙不住眼淚。一滴淚落在一朵淡紫色的花瓣上,淚珠打了個滾,從花瓣上滴落下來。淚很痛。花兒也很痛,微微戰栗了一下,觸到了她的臉。她睜開眼,看到了那朵花。天哪,那就是昨天王忽然送給她的那一朵。昨天,他們回去時,葉純把那朵花插在草地上,經過一夜的風雨,這朵花兒依然鮮豔美麗。
她嗅了嗅那朵花,依然綻放著淡淡的幽香。她彈起身子,猛然發現自己躺著的地方,竟是昨天王忽然躺著的地方。她重新躺下去,使勁嗅了嗅,一股很好聞的味道飄向她周身,比草還香,比花還香。
(選自《十堰作家》2012年夏季號,有刪改)
責任編輯 陳智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