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軍後被改編為“練軍(屬於地方性質的部隊)”,共有五營,駐保定,故名為“保定練軍”。這時候馮有茂因功已升為後營右哨哨官,亦遷居保定。他雖然屢次升級,但因軍餉微薄,而賦性豪爽,不治家人生產,又不屑私取不義之財,所以家境一向貧窘。他們所住的房子在離保定城二裏多遠之東關外的大康格莊,隻有四間屋子。據馮玉祥後來回憶:“房子很不好,房間怕隻有一丈餘長的光景,房身也非常低矮,父親立起身來,舉手可觸著頂上的梁木。屋內除了睡眠的土炕及造飯的地鍋之外,很少再有空隙的地方。桌凳等的陳設不消說都是沒有的。客人來了,連坐的地方都感到困難。這時父親那種謙窘的樣子,看了真令人難過。這與其說是家裏來了客人,倒不如說是父親的難關來了恰當。四圍的牆壁,因為年代久遠,風吹雨淋,都已漸漸地鬆弛崩潰,成塊的泥皮常常向下脫落。更因造飯的緣故,炊煙在牆上塗抹了一層很厚的黑堊,襯映得滿屋裏黑漆一團。最討厭的是吃飯的時候,一掀鍋蓋,頂上的灰塵就同秋天的落葉一樣,簌簌地望下降落,有時猛烈的水蒸氣上衝,多年停滯在屋頂上的灰塵也會掉落下來,弄得滿鍋裏烏涅白皂,令人看了無法下箸。平常坐在屋子裏,若稍微留心一下,就會看見細雨似的煤灰滿處飛舞著,地上,衣服上,被子上,無處不是塵屑。這兩間齷齪不堪的房屋,就是我們全家安身立命之所,會客、睡覺、廚房、餐室,統統都仰賴著它。”過了半年,才搬到一家稍大的房子,一共七間。馮玉祥就在這鄉間陋室渡其缺乏幸福的童年生活。
由於家境窘迫,馮玉祥自小就開始學著料理家事,割草、拾柴,自不必說,稍大一點就要下地幹活。過去沒有自動機械,一切都要靠手來勞作。中國農民的艱辛,如果不親自體驗,那種苦是無法想象的。不要說得太遠,解放後的七八十年代農村也一樣,因此上農村的孩子念書特別刻苦,為的是考上大學脫離苦海。
在馮玉祥的記憶裏,穿新鞋的時候很少,所穿的大都是“二鞋”。說起“二鞋”來,怕隻有穿過的人才能道出原委。普通人家,常常把穿得半舊不新的鞋子賣給打鼓的小販,而後經過一番洗刷修補的工作,前後再打上皮包頭;這樣的鞋子,從外麵看來好像新鞋似的,其實叫做“二鞋”。穿這種鞋,有一種缺陷,就是鞋的大小往往不能適合自己的腳,也許小些,也許大些,穿長久了,腳上就會生毛病。
在這種環境下成長起來的馮玉祥,養成了節儉、樸素的優良習慣,而且貫穿一生。同時也鑄就了堅忍不拔,不屈不撓的性格。後來他的部隊軍紀嚴明,秋毫不犯,也源於此。因為他知道老百姓的苦楚,所以堅決不允許士兵們再去擾害他們。
那時社會上有一種很不好的風氣,就是抽鴉片。在當時是一種時尚、身份的象征。就像現在青年們偷偷吸食毒品,窮人是不敢沾染的。馮有茂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哨官(相當於連長),卻未能免俗,而且是夫婦同吸。原本就清苦的日子,這樣一來如同雪上加霜。因此家裏日常生活差不多天天要同當鋪發生關係。後來馮玉祥在自傳中寫道:“父親的薪餉不到月杪不下來,在那青黃不接的時期,要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惟一的門路就是上當鋪。大人因為礙著顏麵,不好意思上當鋪去,每次都是由我同父親的一個護兵竇玉明外號叫竇老魁的一同去。贖當的時候,也是他跟著我去贖。每月上旬,所當的大都是些整齊的比較值錢的衣服;可是快到下旬,不僅家中隨手應用的什物要拿去典當,就是炕上鋪墊的褥子也要揭下來送進當鋪了。這樣剜肉補瘡地勉強支持著,一直要到眼看著快斷炊,家中再也找不出可典當的東西來的時候,父親的餉才能發下來,餉一領到手,頭一條事就是贖當。這好像誥命似的,一點兒也不敢拖延,要不然,錢花光了當也贖不出來,下月的生計可就毫無辦法了。贖當的時候,竇玉明拿著扁擔在頭裏走,我在後頭跟著。這時我一麵走,一麵卻在算計當票的張數以及利息的多寡,生怕大人算錯了賬,多付了人家錢。到當鋪把當物取了出來,用繩子捆好,兩人就抬著回家。長袍、馬褂、坎肩、衩褲、褥子以及各種應用的什物,統統都在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