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翰青緊跟在車夫的身後,就是燭光打量著眼前的那尊土地像。雖然香火早絕,年久欠修,外彩剝落,其整體形態仍保存完好。蘇翰青見那土地公慈眉善目,形像可親,並不像想象中的猙獰可怖,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殿裏除了一像一桌之外,再無別物,到也還算幹淨,足見車夫所說不假,這裏果然常有行來住宿。
車夫笑道:“公子,出門在外比不得在家,我們隻得在這裏將就一夜了。”說完,又出殿而去,從車上取下兩張草席,進殿後鋪在東牆地下,又對蘇翰青道:“公子且先坐下歇會,我再去車上將吃食取來。”說著,又出殿去了。
看著車夫忙進忙出,自己卻幫不上手,蘇翰青也覺得身體實是乏累了,故倒身躺在草席上,頓覺渾身百髓又酸又痛,如散了架般。這一倒下,燭光搖曳中,雙眼皮發沉,頭腦發暈,暈暈欲睡。
正當似睡非睡中,忽聽殿中響起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聲音雖不高,但蘇翰青入耳清晰,心神都為之一震。蘇翰青嚇了一跳,倏地地被驚醒,坐起身後雙眼掃巡著殿裏,都找出聲音的來處。燭光暈暗,殿裏也看不甚清。
車夫還在外麵忙著吃食,殿裏隻已一人,更無其他人影。蘇翰林青懷疑自己聽錯,但又覺不對,那佛號聲聽得真切,絕不可能是幻聽。乍著膽子,蘇翰青略帶顫聲問道:“誰?這裏還有其他人嗎?”心裏雖然有些害怕,但因外麵有車夫壯膽,起身欲向殿右走去。
蘇翰青剛走出兩三步,忽見暗影裏現出一人,再一眨眼,那人影已然到了跟前,嚇得蘇翰青幾乎驚叫出聲。
那人向蘇翰青揖了一禮,問道:“施主是與老納說話嗎?”
蘇翰青見那人身高體胖,肚大腰圓,一頭長發披拂腦後,頭上並束一緊箍,身上穿著一身灰色僧衣,腳上一雙白色芒腳,卻是個頭陀。又見他突額凹眼,鷹鼻闊嘴,說話間露出滿嘴的黃板牙,目閃精光,胸前還掛著一串佛珠,珠子色作青黑,每顆足有雞蛋般大。
蘇翰青雖見對方是個活生生的人,但在這荒山野廟裏遇到個這麼個怪人,心裏仍是突突直跳。見那頭陀滿臉惡像,知其非人,也不敢得罪,連忙合什還禮道:“有禮了!小生趕路到此,天便黑了,無處可棲,隻得投宿這裏,不想早有大師在此,打擾了大師,還請海涵則個!”
那頭陀上下打量著蘇翰青,看出他實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並不是來此與自己爭寶做對的,心氣稍平,桀桀一笑,道:“無妨!這裏本就是無主之廟,隻是老衲先來一步罷了!老衲先在牆角裏打坐運氣,你們進來時老衲也無暇與你們打招呼,你們一時疏忽也沒看見而已。
說話間,車夫在外麵弄好吃食端著進來了,忽見裏同多出一個頭陀,先是一怔。車夫也是見識多廣,見頭陀麵目不善,也不敢輕易得罪,隨即陪笑道:“不想這裏還住著大師,我們多有打攪了。”一麵說,一麵將手裏吃食放在草席上,又對頭陀道:“這些都是粗食鄙飲,大師若不嫌棄,與我們一起吃吧!”
那關陀見那些吃食隻是一盤鹹菜,幾個粗麵窩頭,還有一罐清水,雖然粗鄙,但頭陀也是一天無食了,肚裏正自饑餓著,當下也不客氣,盤腿坐在草席上,不管不顧地一手抓起個窩頭,一手就著鹹菜,大吃大嚼起來。
蘇翰青與車夫本見頭陀形容不善,此時又見他的吃相也甚是狼藉,心裏雖有不忿,卻也不敢發作,更不敢稍顯言辭,陪著笑臉在旁吃喝。
那頭陀連吃了幾個窩頭,一盤鹹菜也去了大半,一罐清水更見了底,這才一抹嘴,說道:“老納吃好了!”隨即看了二人一眼,又道:“這頓吃食老納並不白吃你們的。本來今夜這裏將有大事發生,你們突然闖來,恐怕性命難保。但老納吃了你們的東西,也總算與我有恩,索性平你們今夜平安無事。但明日天一亮,你們需緊快上路,不得留戀。還有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們都不得理會,明日過後,也不得向外人說起一字,這樣才能保你們性命無餘。老納言盡於此,你們且要緊記!”
二人自見到頭陀第一眼,便對其有種莫名的恐懼,本就在擔心吊膽,忽聽又聽頭陀這麼一說,心裏越發害怕,臉色瞬間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