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附錄:“藝術家命中注定隻能受雇於美神”①(2)(2 / 3)

在宋代錢塘吳自牧的筆記小品《夢粱錄》裏,讀到他筆下所描寫的杭州茶肆,都是十分講究氣氛情調的,店裏必插四時花,掛名人畫,一年四季具應奇茶異湯,譬如冬月的七寶擂茶、饊子、蔥茶……暑天的雪泡梅花酒……而讀到《陶庵夢憶》,張岱在文中提到“鬆夢”的茶,先不去想那如山窗初曙、透紙黎光的茶色,單揣想著茶名“鬆夢”二字就覺得唇齒留香了(《來我家喝杯茶》)。

這裏,就不僅僅隻是談喝茶,而是在品味中華茶文化的精致考究、典雅寫意,透露出中國文人雅士“講究氣氛情調”的文化傳統了。不過,物質方麵的精致考究雖令國人驕傲,現代英國人的下午茶也獨有其文化雅韻。獨身女子葛麗斯“熱愛中國文化”,她家的茶宴就成了炫耀並賣弄其中國文化學識的“考場”:

……英國人並不懂牡丹,但英國牡丹因拜氣候之賜開得特別美。葛麗斯不但懂牡丹,她園中的牡丹都是有“典故”的,這些典故都藏在她靈活的腦中,如石曼卿的“獨步性兼吳苑豔”,如李山甫“一片異香天上來”……這些中國人吟詠牡丹的詩句,她都能脫口而出。到葛麗斯家喝茶可不輕鬆,她不但中國話講得流利喜愛中國文物,而且中國書籍讀得也多,有一回她以屈原《天問》中,“鼇戴山林”的典故問我,一時竟讓我語塞,那是來自《列子·湯問》的神話。話說東海有岱輿、員嶠、方壺、瀛洲、蓬萊五座仙山,天帝命令禹彊神讓十五隻巨鼇載負這東海五座仙山遊動的典故。我自問曾在《屈賦》上下過工夫,寫過專論發表於《亞歐評論》,而且也以屈原的故事變成舞台劇,可是當時我竟記不得這個《屈賦》的典,為此我再也不能以學有專精自我解嘲,回家後閉門讀《屈賦》,而深歎學海無涯。(《來我家喝杯茶》)

連自由出入東西方博大精深的文化園林,摘采下許多奇花異果的作者,都被問得一時語塞,“深歎學海無涯”,葛麗斯女士家的英國下午茶,真夠讓每個炎黃子孫喝一壺的。喝葛麗斯女士家的下午茶,喝出了東西文化的融彙交流,也喝出了炎黃子孫對於守護中華文化並發揚光大所肩負的使命。讀了這篇《來我家喝杯茶》,還有哪位中華的兒女能不“熱愛中國文化”?

“澄澄變古今”

呂大明的散文不僅是一種將學識、典籍、文學、異域風情和人文關懷融為一體的文化散文,更是一種充滿詩意和美感的名副其實的藝術性散文。當年周作人先生曾將“藝術性”的散文稱作“美文”。他說,這裏邊又可以分出敘事與抒情,但也有很多兩者夾雜的,讀這樣的散文,如讀散文詩,因為他實在是詩與散文中間的橋。①藝術貴在創新。中國散文自先秦以來,幾乎曆朝各代都有代表自己散文藝術的“新體”問世:春秋諸

①周作人:《美文》,載1921年5月北京《晨報》,又見《〈中國新文學大係·散文一集〉導言》,上海,良友圖書出版公司,1935年8月版。子雜文、六朝駢文、唐宋古文、明代小品、清人筆記,直到“五四”後的現代散文,用朱自清先生的話說,更是“有種種的樣式,種種的流派,表現著,批評著,解釋著人生的各麵,遷流曼延,日新月異:有中國名士風,有外國紳士風,有隱士,有叛徒,在思想上是如此。或描寫,或諷刺,或委曲,或縝密,或勁健,或綺麗,或洗練,或流動,或含蓄,在表現上是如此。①沒有創造便沒有藝術的生命。悉數都是起承轉合、文風也是千篇一律的散文令人生厭。筆者以為,呂大明的散文以其別具一格的藝術風貌與獨特格局,創造了中華當代散文的一種美文“新體式”。前麵說過,呂大明對於古今中外文學名家及其經典作品的熟稔,為許多從事文學創作與研究者所驚歎。其實,她還深深陶醉於西方的藝術大師及其佳作,她在散文中提及的著名音樂家(如莫查特、布拉姆斯等)、雕塑家(如米開朗琪羅、羅丹等)、畫家(如波提切利、莫奈、凡·高等)等數不勝數。文學與藝術本是一對孿生姐妹,兩者的精神往往同氣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