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附錄:“藝術家命中注定隻能受雇於美神”①(2)(3 / 3)

於是,在歐陸(從英倫到法蘭西)已經生活了30餘年的呂大明,在其散文中向西方藝術中有所借鑒,繼而創造出一種嶄新的散文體式與格局,也就並不令人驚訝了。比如,她的許多散文與我們司空見慣的“一題一作”的散文,即一個標題下麵隻有單篇文章截然不同,其散文常常“一題多作”,即一個總標題下往往會有三四個或更多的平行小標題,既獨立成篇,又總是圍繞總題目,如同西方的交響樂有主部主題和副部主題

①朱自清:《〈背影〉序》,載1928年11月28日《文學周報》第345期。的呈示與展開交相輝映,又好比印象派畫作的“點彩法”多點透視一般,她擅長在散文中從不同事例、不同國度、不同典籍、不同人物多側麵、多角度展開敘述和對比,而萬變不離其宗旨,形成一種類似“複調小說”式的“複調”或“多調”體交互散文,猶如西方的交響樂。如1997年創作的《愛情實驗室》,其中分別有四個小標題,分別為四篇獨立的小故事:《驚豔》講述鄰居法國小夥狄昆從待戀、熱戀再到失戀的外形與心情的明顯變化,反映當今不少巴黎佳人堅持獨身主義而給男人帶來的愛情苦惱。重新恢複昔日落魄藝術家形象的狄昆告訴作者:“她不願為我放棄單身貴族的雅號,她一直是她社交圈子裏一顆閃亮的星……”,當今巴黎單身女人的婚戀觀如同她們豔光照人的外表、長袖善舞的能力那樣,著實讓人“驚豔”。《戲法》講述作者在廣場散步時偶遇一群年輕流浪漢,其中之一向她索要“紀念品”,作者解下身上唯一佩戴的鳥形羽毛胸針遞給他。流浪漢向她講述了自毀愛情的悔恨:“世間隻有愛情不能當江湖中玩的戲法,但我一直在玩那樣的戲法……”自食苦果的流浪漢,讓人憐憫同情也叫人哭笑不得。《告別的彌撒》中的貝對於已分手的男友尼古拉仍難以割舍,如同去禮拜堂做彌撒一般,一再重複她與尼古拉的愛情故事,他們曾擁有過去威尼斯度蜜月的夢想:“去爬一段白色大理石的扶梯,一段愛情之梯……”然而現實卻是:“不管多少次會麵,最後都要舉行一個告別儀式,兩人揮揮手像各自單獨在宇宙運行的星星。”《幕落》則將前麵三則分分合合的婚戀悲劇化成了凱與薇的婚宴喜帖,“十年的馬拉鬆愛情,充滿了溫馨的情節”;“我們都盛裝準備赴宴,也在心裏為那個美好時辰祝福”(《愛情實驗室》)。至此,人間的“愛情實驗室”,雖然落下了帷幕,但給讀者深刻的愛情與人生的啟示卻如涓涓溪流,仍然在心中流淌;正如在《驚豔》的結尾處作者的呼問:“世間是否有所謂永恒的愛情之泉供人啜飲?”

類似的藝術結構,在呂大明的散文中俯拾皆是。可以說,有的人寫散文是盡量做減法,“簡化”意象與文學特性,而呂大明寫散文卻要做加法,使其中的意象繁複,語言詩化,情節小說化。當然,如同“愛情實驗室”一般,她也在不斷進行著散文結構乃至風格的創新與實驗。有評論者把她的散文結構稱為“場結構”,認為“很像莊子《逍遙遊》那種文體結構”①,雖然不無道理,但我以為,呂大明的這種散文文體結構,還是她獨創的。它至少打破了“一事一議”和“一題一義”的小散文的格局,而把散文變成了“一事多議”和“一題多義”的藝術新體式,自由揮灑、隨意率性、不拘一格,猶如中國元宵等節慶時掛著的走馬燈,燈內點著蠟燭,燭光將畫影投射在四周燈屏上,輪軸轉動中圖像不斷更新。不同的畫麵有著不同的景致,而整合起來就是一幅多層次、多元化的立體畫卷。待轉過一麵,又是一幅好景致。

2009年12月初稿於上海,

2010年12月修改。

2011年12月再度修改於香港。

① 海斯:《她說她是一炷香》,《伏爾加河之夢》,青島出版社。1997年8月版,第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