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附錄:“藝術家命中注定隻能受雇於美神”①(2)(1 / 3)

鬥轉星移,世事更迭。無論是英倫還是法蘭西,民風淳樸、建築優美、古色古香的宜居小城不勝枚舉,然而呂大明獨獨對凡爾賽小城一見鍾情,怡然自得地居於這“一頁古典樂章裏”。與其說是呂大明選擇了凡爾賽小城,不如說是這個充滿著“寧靜、優雅和古典”的小城與崇尚唯美浪漫、“優雅而又古典”的她,達到了某種精神上的契合與心靈上的共鳴。這與她在眾多文學體裁中獨獨擅長散文不無巧合。自然,呂大明編過許多劇本,她說自己也寫小說,然而我總覺得她那種抒情的、唯美的、天然帶有某種敏感與傷感的藝術家氣質,應該是散文這一文學體裁的最佳人選。比起其他文學體裁來,散文是最需要處之泰然的自在心態、率性而為的真性情與優美典雅的文字表述的。

呂大明的散文之所以與眾不同,其中一個主要特征在於,她的散文乃屬一種中西薈萃、精致典雅的“文化散文”,其中飽蘸著東西方文化融會貫通的深厚底蘊與文學藝術的豐富學養,而這種深厚底蘊與豐富學養,使她像那隻為追逐光明和優美而奮不顧身、浪漫瀟灑的飛蛾,在文學藝術殿堂內圍繞著“美”的典藏發憤求知,日積月累的知性與靈性的積澱。在當今海外華文文壇上,通曉一兩門外語並能用漢語以外的文字寫作的作者也許並不少見,但像呂大明這樣在其散文中能顯示學貫中西的文化修養與廣博學識、能自由出入古今中外文學典籍的女作家,實不多見。翻開她的散文,隨意之間你就會發現她在散文中提及的中西經典文學作品及其作者既多樣且密集,這在當今女性散文中實屬罕見,略略統計就有:英倫的女詩人狄金蓀、勃朗特姐妹、莎士比亞、哈代、華茲華斯、狄更斯、拜倫、雪萊、濟慈、彌爾頓、喬索(叟)、查爾斯·南姆、維珍妮亞·伍爾夫、布裏吉斯……;法國的喬治·桑、繆塞、巴爾紮克、羅曼·羅蘭、大小仲馬、福樓拜、梅裏美、雨果、左拉、斯湯達爾、都德、拉馬丁、高乃依、波特萊爾、龐德……;俄羅斯的托爾斯泰、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訶夫、葉賽寧、高爾基……;德國的歌德、席勒、海涅、史托姆、霍普(夫)曼……意大利的但丁、薄伽丘、培(彼)特拉克,還有與米開朗琪羅同時代的女詩人維多利亞·歌倫娜……;美國的霍桑、奧尼爾、賽珍珠、弗羅斯特……至於中國的作家,從莊子、老子、伯牙、荀子、陶淵明、李白、杜甫、柳宗元、白樸、湯顯祖、曹雪芹直到現代詩人艾青……從耳熟能詳的著名大師到並不出名甚至冷僻生疏的作者及其作品,無不信手拈來。古人雲:“讀書破萬卷,下筆有神助”,據她說,這也“是父親的家書中勉勵我的經典之句”(《繁華如夢鳥驚啼》)。正是由於不知疲倦地星夜苦讀,日積月累,才使她在散文裏提及古今中外的文學典籍時如數家珍,充滿了一種以知性、博學見長的“學者散文”的書卷氣。

難能可貴的是,她的散文雖常常旁征博引,引經據典,卻很少有學者散文“吊書袋”的賣弄學問之嫌,她總是以典雅清麗的語言,詩意盎然的詞彙,將那些本來深奧難懂的外文原著與古典詩詞,譯成現代人通俗易懂的優美文句。如《絕美三帖》中的《三生石上談“情”與“緣”》,作者先引美國現代詩人龐德的一首情詩: “不再聽到羅裙的窣窸,/不再聽到蓮步的輕移。/塵灰落滿了深宮,/飛旋的落葉靜靜地堆積。/她,我心中的快樂,睡在泉下,/門坎(檻)上貼著一片濕漉漉的枯葉。”接著便指出他的這首情詩,實際上脫胎於漢武帝為其寵妃之一的李夫人所寫的《落葉哀蟬曲》: “羅袂兮無聲,/玉墀兮塵生。/虛房冷而寂寞,落葉依予扃……”作者認為正是這首寫於兩千多年前的古詩,寄托了“漢武帝悼念李夫人的哀怨與深情,給龐德新的靈感”(《絕美三帖》),這就把原本屬於比較文學研究範疇的詩學影響的命題,以纏綿細膩的文字,生動細微的音響、婀娜多彩的畫麵、還有形神兼備的特寫鏡頭(門檻上一片濕漉漉的枯葉),形象而又優美地展現在讀者的眼前,勝過了千言萬語。

“縱橫東西中”

我之所以將呂大明的散文歸為“文化散文”,還在於其散文擅長在東西方文化、文學藝術中有一種自覺的比較視角。自《英倫隨筆》始,其散文便跳出早年“小秀亞”散文純抒情或純粹追求詩意的傳統散文的窠臼,在娓娓道來的異域風情的敘述中,往往具有一種觀察、思考風土人情所反映的民族性格與文化差異的人文關懷,她將所感所思與揭示東西方異中有同或同中有異的文化特征結合起來,凸顯其所蘊含或賦予的文化品格與文學精神。如那篇堪稱經典美文的《來我家喝杯茶》,從“在西歐人中要數英國人最講究喝茶”說起,將英國人“喝茶文化”的悠久傳統、英國貴族“茶宴”的繁文縟節及其上流社會人與人之間刻板、客套、虛應的文化特征揭示出來。接著,作者引英國女作家蓋斯凱爾夫人的小說《克蘭福鎮》裏描寫福雷斯特夫人舉行一個結婚紀念日的茶宴,正患傷風感冒的瑪蒂小姐就被派坐著敞門的轎子前去赴宴。“她描寫這段參加茶宴所乘坐的轎子,就讓人想到古代中國豪門坐轎代步的情景”,猶如電影中突然出現了蒙太奇回閃鏡頭,坐在轎裏的英國小姐變成了中國的達官貴人。接下來又從社交禮節引申到文藝複興時期意大利作家薄伽丘的《十日談》中寫“那時期社交是當成一種藝術,他們先選定一處風景優美的鄉野,來一次這樣的‘雅聚’,清晨漫步山林,談論哲學,然後吃早餐,聽曲,早餐後在大樹下朗讀詩篇,傍晚則聚於泉水畔,由每個人講一個故事,到了晚餐,真正生動、風采而格調高雅的話題就正式開場了……”(《來我家喝杯茶》)。意大利人的浪漫瀟灑、風流倜儻與正襟危坐、刻板拘謹的英國人成了鮮明對照。再接下來,由意大利人將“社交當成一種藝術”又聯想起中國古代“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杭州茶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