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時間的傷痕(5)(1 / 3)

但不要忽略老年是經驗與智慧的熔爐,是睿智的先知,他寬大的鬥篷之中深藏著一隻百寶智囊———生命有如戰場,那是累積了漫長一生的戰績,有艱辛,有光榮,有慷慨,有勇敢……古代傳說中有一位瑞士的愛國烈士———溫格瑞德,在一場戰鬥中,將敵人的槍矛一枝一枝插進自己的胸脯,為瑞士的軍隊開了一條生路,終於讓瑞士軍隊得以獲勝。老年人也是這樣一位溫格瑞德,以自己的胸膛迎接戰鬥的槍矛,為後繼者打開了一條更廣闊的人生之路。

在寧靜、肅穆、深沉的生命晚年,老年人漫長的生命戰鬥並沒有結束,他們正走向一條穿越過曆史,穿越過永恒的路,有一種典型在夙昔的呼聲,有一種千秋萬代的呼聲正悠悠響起。盡管造化像湖水,衝擊著生命這塊兀立的岩石,使它更光禿、更嶙峋、更蒼邁……造化恣意改變那原是青春豐潤的形象;那年輕時代的羅曼羅蘭在荒原上漫步,渾身散發著愛的狂熱,眼裏充滿了熱淚,一個羅曼蒂克的少年,曾被孩子們稱為最好看的年輕人,與晚年蒼老、枯瘦、鬆鶴一樣的外形,又豈是老成凋零可以一語說盡的。但造化無法改變老年人優雅的美,衰老的外形毫不影響這種神態之美,一位老紳士,博覽群籍,仁人愛物,心境曠達,神態軒昂……一位慈祥的老太太,銀發如霜,衣飾高雅,她的微笑像沉靜的風撫過你的臉……

不要讓影影沉沉的黑暗,占據了生命的堂屋,燃起心靈的燈光———一盞慈祥的燈火,將會照亮自己,也會照亮別人。羅曼羅蘭老年時覺得自己衰老,滿是傷痕,受盡命運擺布的身體上,依舊有著年輕時代火熱的烙印———那是他精神世界的火花:

如果“死”會在“生”中得到永生,

也是這種精神力量的延續,

在這樣的主題下,

燈花不會燃成灰燼。

中 年

在淤泥與雜草叢中,漸漸自水底升起一池縞素的荷……夏日已去,光華褪盡,洗去鮮豔的色澤,秋意來自外界,也來自內心……

生命的中年也許早折了年輕時的銳氣。

生命的雙翼也不再那麼輕活,

生命的鏡中已撲滿了歲月的塵埃……

山河如墨,生命的湖波也已沉寂,但當秋風吹起,繁枝密葉間依舊有首琴調,雖然聲音有些低戛,卻也另有韻味,從另一角度看來:

中年有一種凝練的美,

中年有一種沉穩的智慧,

理想不再是朦朧的遠影,

理想在平實的生活中逐步地實現。

雖然沒有超越的聲音,衝破岑寂的中年,

雖然青春高昂的浪潮已遁隱,

但依舊有碧波銀沫,白帆點點,

綴飾在生命海上。

中年的美不是幾道皺紋,逐漸失去光潤的肌膚,一雙操勞而粗糙的手,鬢邊依稀的銀絲,或微禿的頭顱,發胖的身軀……凡此種種所可以加以醜化的。青春形象的美雖已消褪,但取而代之是意態之美,那種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美,取代了青春稚嫩之美。

哀樂中年有時免不了懷感人世的淒涼,想象自己如流落異地的但丁,一生未能回到佛羅倫薩的故鄉;想象自己是另一位雙目失明的彌爾頓,一生飽嚐憂苦;是寫《堂吉訶德》的塞萬提斯,走過很多血淚的路……歡騰的心情不再,崇高的心懷與莊嚴的信念是火一般的曆練,它啟迪偉大的靈魂。

培根說過,青年富於直覺,老年長於深思,他認為最好的辦法是將青年的長處與老年的優點在事業上結合一起。而中年正是集合青年與老年長處於一身的時候,銳氣已銷,魄力仍在,感情的激蕩化為理智的思考,沉潛的力量逐漸有所發揮……

中年就像葡萄樹,糾葛盤桓的藤蔓透露斑駁與蒼古,而累累疊疊的果粒卻掛滿了枝頭。

青 年

青年是否沒有一件屬於智慧的衣裳?一頂屬於經驗的冠冕?

青年是歌詠的詩人,

不是理性的哲學家。

青年生活在畫屏之中,

度著鑲詩鑲夢的歲月……

青年時光輝、絢麗、金色年華的代稱,是造物主給予人類最好的一件禮物。那也是地上湧出的天然流泉,源源不斷,又是一首文辭雕飾得光豔璨麗的詩篇,每一個韻腳都是那麼修整。青年是亞摩客耶的《魯拜集》,從生命鏡中看到美。

青年與那位生於公元前六百年前的希臘最偉大女詩人———莎孚一樣,應該被稱為“第十詩神”。青年好像都為一個美好的春天而活著,為了好在中年與晚年能理直氣壯地說:

往昔,我的腳走過的路,

現在回憶起來,都是天堂……

如果這世界上沒有青年,這世界將失掉最可貴的東西———詩。如果這世界上沒有青年,沉悶的冬天就要籠罩每一個角落,也沒有人會去拋頭顱灑熱血,為真理正義而慷慨激昂,可歌可泣……青年以他們的血淚寫成另一首《柯拉桑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