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掛鍾的聲響像古代滴水計時的儀器:玉漏,玉漏沉沉,夜逐漸深了……
不是像白居易描寫未得君王恩寵的宮女斜靠在薰衣工具稱為“薰籠”的邊兒,一直挨到天明。
那位錦繡華年女子的等待是來世的一個夢。
莫裏亞拿著繡針卻戳了自己的手指,我看到那件金縷衣上沾染了血跡,漫漫化了開來,鮮豔有如花朵。
琴 師
那故事是聽來的,多少年隱藏在心中,鬱積在心中,一年比一年深刻。
古人彈琴講求操守,所以古琴有十二操:將歸,猗蘭,龜山,越裳,拘幽,岐山,履霜,朝飛,別鶴,殘形,水仙,襄陵。傳說《猗蘭操》為孔子所創,孔子從衛國回到魯國途中,在幽隱的山穀中見到香蘭繁茂,就作此操,又名《幽蘭操》。
既然古曲講求操守,就是說君子遇到災禍不會失去情操。《紅樓夢》的黛玉十分博學,她引禮樂裏所說:“琴,禁也。”引出彈琴原是涵養性情,穿鶴裘,盥手,焚香也是琴操。
人說巴黎是藝術家的天堂,藝術家來到巴黎,如鳥兒飛進五色耀眼的林中,眾鳥齊鳴,人人可以發揮潛藏在藝術家腦中那支精湛之筆……但在寒冬的巴黎我見到一隻鳩鳥飛繞過鍾樓,寂寞淩空而去……
一個聲音自史學家口中道出,曆經了多少世紀我們依然可以想象那種悲慘的情況:大流士的遠征軍被帝王遺棄,傷殘的一群遠征軍饑餓、疲憊,隻得投降斯基台人,生命到了失去尊嚴,任人擺布是何等悲慘!
我故事中的主角來自波蘭,一位年輕的鋼琴家,他彈肖邦的鋼琴曲已屆爐火純青的境地,但在生活昂貴的巴黎覓一立足之地並非容易,他在餐館找到琴師的職位,餐館受到經濟蕭條同業競爭的影響,為了吸引沒古典樂素養的客人,鋼琴被搬走了,換了唱流行或搖滾的歌手,他付不出房租,淪落街頭與地鐵車站裏,跪在路邊或陰暗的角落,伸手向人乞求幾枚歐元硬幣……
“在這麼絕望的生活中,他還有夢嗎?”有人問那說故事的人。
“藝術家的夢是不死的,凡·高的畫在巴黎無人問津,他從沒放棄繪畫,燃燒的藝術火焰是激情,火悶得越嚴,火力越猛。”
這位年輕的鋼琴家後來瘋了,人們把他送回家鄉波蘭,據說他凝視的眼神像謎一般,經常向一個特定的焦點聚攏,又似乎什麼也見不著,唯一令人稱奇是所有鐫刻在記憶中肖邦的曲子,幾乎完整地保存在腦子裏,連一個拍子,一個音符也沒遺落……
我又想起古人所謂的“琴操”,一位學藝的人遇到災難,一定不要失去情操,但當大流士所遺棄的遠征軍,在饑餓、疲憊,失去生命尊嚴的一刻,又是怎麼悲慘的史章……
火 鳥
我正在欣賞一場芭蕾舞劇《火鳥》。
布景是黑夜的林中,所有樹全罩上月亮的銀輝,火鳥出現了,是一位披著紅色紗裙的絕色女子!紅色衣裙象征火紅的羽毛,她飛翔林中噴出嫋嫋的一團火紅的煙……
愛倫·坡不論他的小說或詩歌都籠罩著神秘的色彩,他詩歌裏的海倫或安娜·貝爾麗都是供奉在神龕裏的絕色,像已逝的,屬於另一世紀的輝煌,像昔日古希臘古羅馬文明在夕陽下留下最後的一道彩暉……
音樂的聲調悲悲切切,如鳴鴻,如寒蛩,秋風吹起,金菊巍巍然顫動,桂花樹的馥香散在園中……
舞台上出現籠著水袖,蔥根似十指纖纖的閨秀,她花朵似一張臉和滿腹的才學是何等不協調,我的祖輩常說她紅顏薄命,故事中的女子寒英,經曆了一場婚變,在很年輕時就承負起父與母的雙重責任,將兒子撫育成人,讓他接受高等教育,這孩子對寒英特別孝順,他體諒母親的心境。
芭蕾舞劇中,年輕獵人與火鳥驚豔的一幕,火鳥道別前以一塊紅紗———一根火紅的羽毛相贈,盤旋林中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