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很喜歡《野天鵝》這篇童話故事,故事裏有十一位王子和他們的妹妹艾莉莎,艾莉莎有一本價值連城的畫冊,那本畫冊價值是半個王國。
命運改變了一切,十一位王子不再披著耀眼的徽章和寶劍,用鑽石筆在金板上寫字,在盛大的慶典中隻有杯沙子當成食物……
命運的讖言何等殘酷:“你們飛吧!像一群喑啞的巨鳥!”
“你們一年中隻能有一次去造訪父親的家,你們隻能停留十一天……”
這十一隻王子化身的野天鵝不論飛得多高,高進雲層,不論飛得多遠,遠到渺茫的世界,達到海那邊的黑森林,他們沒有忘記被送進貧苦農家養的艾莉莎。
命運的讖言在情感世界裏束手無策,人們迢遠地去探望父母親出生的小鄉小鎮,與葬著祖父母遺骨的墓園,或記起一首法國老歌:
I Iy along tempsque jetaime Jama is jene taub lierai.(情懷擊我心,永遠不相忘。)
窗外,蘇格蘭大湖上,悠遊的野天鵝正披上月光的一件外衣。
(1999年7月)
舞台上的角色
“人生到底是一場幻影,人到了臨終時形容枯槁,人播下時間的種子,一株苞芽伸展成枝繁葉茂,然後又枯凋死亡,生死輪回已在大自然枝枝葉葉間演繹……”
莫裏亞終於擱下手中的華衣……
“那些風流雲散的往事,透露濃濃的憂傷,這件華衣是我準備婚禮後晚宴時穿的,就在婚禮前一天,我接到他已陣亡的消息……”她抽噎著,眼淚簌簌地撲落,可憐無定河邊的枯骨,依舊是閨中淑女夢中的情人。
十八年前我剛從英國來法國,莫裏亞請我們幾位同學去她鄉居度假,午餐時她搬出一塊麵包,她給每人切下薄薄的一片,雖說是薄薄的一片,卻有一張麵餅大。莫裏亞將落在桌上的麵包渣兒擄在手心裏順手往窗外一撒,一霎時雞鳴鳥叫,寂靜的午後突然喧鬧起來,找不到麵包渣兒的公雞抖動身子,伸著爪子刨土堆,莫裏亞埋下的鬱金香花球全被刨了出來。
經過十八年,莫裏亞已放棄在鄉間度晚境暮年的想法,她將鄉下房子賣了,隻在巴黎保留她的小公寓,就算生活在巴黎,精神上也是挺自由的,漫步在香榭麗舍大道,蒙田大道,走在皇家街,走在歌劇院前麵的和平街,或去拉丁區,去聖日耳曼大街……隻要心境悠閑,都有一種浪漫美的氛圍。
浪漫美的氛圍是我們這些愛寫文章想出來的珠圓玉潤的詞兒,其實不論歐洲或美國,老年人的悲劇都不斷發生,在生命風燭殘年,麵對寂寞、病痛、孤獨絕不是少數人。
莫裏亞的精神寄托竟是那可憐無定河邊的枯骨,那份不死的愛情,是唯一不被時間的霜寒所冰凍,是唯一不會像花兒一般凋謝。
窗外飄來一陣夜合花類植物的香氣,似乎是點燃了一爐百花香精薰發的香味,驀然間東方與西方又混淆了:一位錦繡年華的女子斜拔玉釵,剔開了燈焰,穿著金縷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