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魂鳥夢豐富了我們精神的領域,我們生活不純然像一位水手處身於狂風卷浪中,時時擔心斷桅折杆的船兒,終於成了漂流的浮木,或正處於南美洲邊緣的島嶼———火地似乎像蒙難的人遇上地獄之火,生存麵臨關口……雖然不愛釣魚,不學持竿叟享受垂釣之樂,但偶爾將茫茫世事擱在一邊,“際夜轉西壑,隔山望南鬥。”懷著優雅的情趣,這時花有魂,鳥有夢,天地萬物都是有靈性的。
(2004年12月)
鷹的大地
經過法國魯瓦河,這條河,這片土地,原是古代兵家必爭之地,跨進“渥微尼”的地界,眼前一亮,天遠地闊,山並不高,約在一千公尺左右,但城鄉寥落……令我想起鮑照的《蕪城賦》。
在南北朝時期,江南的劉宋朝中父子兄弟不睦,幹戈相對,宋孝武帝在公元四五九年向廣陵進軍,殺了自己手足竟陵王後,下令屠城……
鮑照以修煉、悲涼而深沉的文字記述當時廣陵這座聞名的城邑在浩劫中被毀的經過。
當雉堞殷盛、人文薈萃之時,車馬相接、行人摩肩而過,鹽田銅山,財力雄富……
屠城之後,廣陵是一片荒蕪,木魅山鬼、野鼠城狐在風雨淒淒中嗥號。鮑照見到黃埃漫漫、城郭傾頹的情況,傷心至極。
渥微尼並不隻是城鄉寥落,村落與村落距離很遠,人煙稀少,愈走愈遠,我像度過荒漠,逐漸有種驚沙坐飛之感,是不是昔日這兒也有歌吹沸天的繁榮?
紫褐色、黃褐色與生長長青紫杉木的山丘在眼前出現了,斷崖處寸草不生,形成奇麗的景觀。初春,山下穀地間開遍了黃水仙,牛群徜徉野地,尚邦湖藏在坡度不高的丘陵上,白樺樹正搖曳著金色的枝葉,想挽留季節最後的妍容,嶙峋的岩石立在茂草山頭,記述了石的曆史。
但這是一片鷹的大地,在空中飄浮著一隻變色狂,令人聯想起變光星:在一柱斷木上立著黑鳶,像披著黑色僧衣的僧人,它的目光仿佛透露著預言家的智慧。一塊巨石像一座未曾修築的宮殿,屹立在巨石上的正是皇家鷹,這鷹中的貴族,它的爪是金黃色,全身俱有金褐色閃光的羽毛,儼然一副帝王的尊嚴。
英國人的哲學是鷹的哲學:
那創痕依舊,但不要回顧,勇往直前!
(The wound is still fresh,But donot look backinstead look forward.)
孤鷹飛越千山萬嶺,飛越過縹緲空曠的野地,在大自然已遭到破壞的大地上覓生不易,也許它會遇到命運的箭矢,隨時都在玩一場生與死的遊戲:
人生有宿命,
在大自然生存的禽類
也有天敵,
但孤鷹勇往直前!
日暮了,走了長遠的路,我們就在靠近波爾布的高地找到一家旅棧歇息。日暮了,夕陽已逝,山嶺的平頂透露著深秋初冬的紫色光芒,山上林木籠罩在這種深秋初冬的紫色氛圍中,濃得讓人心中沉甸甸的……旅棧女主人在壁爐間燒起炭火,爐架的烤肉散發出白酒與肉桂的香味。晚餐桌上擺著一束野金盞菊,顏色特別鮮豔。我望向窗外,一隻黑白構色的遊隼掠過窗前,消逝在濃濃的暮色中,它是那麼孤獨,又那麼傲然,獨自在荒山飛行,一抹悲涼的情緒浮上我的心尖。今晚我抖落腳下的塵埃,旅人在凋零的季節前趕上最輝煌的一刻,陪伴我的是留在記憶中的佳釀。生命的旅程雖然那麼孤寂,一定有人會在茶宴上為我倒一杯清冽的礦泉水,念著我遠道而來的疲累……世界並不冷漠,人間依然有溫暖,那就像夜星的光芒,溫柔如水滑過我冰冷的前額,令我泫然欲泣了……
“該上桌了,聞到這麼香的烤肉令人更覺得饑腸轆轆了。”旅棧女主人高聲嚷嚷,她是鄉野婦人那類粗獷的典型,沒有修飾的語言一派真摯。
晚餐桌上,我們都低言淺笑,隻有她咕嘟一聲飲盡了杯中的紅酒,然後是笑語驚四座……突然她談到她養的那隻鷹:“它病了,也許活不過今晚,我們帶它到幾裏外找到一位動物醫生,他也沒啥法子,他說它太老了……”她不再笑語驚四座,說著說著喉嚨就像給塞住似的。
第二天我們走過潮濕的穀地,踩在荊棘叢中,到旅棧女主人的農舍,去看那隻鷹。我們屏息、止步,從密密的荊棘叢中凝視那隻鷹,它一晃一晃走出棲息的巢,舉步是那麼艱難,身子仍挺得筆直,它一定會想起昔日那段展翼盤旋直上晴空的雄姿。它發出向蒼天泣訴、向大地訣別的哀鳴,生命已是夕陽餘暉,傾瀉在地平線上,然後消逝,微弱矇矓的眼神在閉上前還張開一條縫,依依留戀著人間……
旅棧女主人抽搐著,臉上淌著汗水淚水交織成濕淋淋的一片,她伸出手溫柔撫摸那隻垂死的鷹,一位外表粗獷的鄉野婦人,內心竟是那麼細致。
那是訣別的一幕。
我看到那隻鷹在生命的銀幕上消失了。
紅色鑲著金邊的幕落下了。
對一隻鷹來說,什麼是輸,什麼是贏,生命並不像賭一張牌那麼簡單,隻要按住牌,聽別人報號碼,心中就飛速去尋找手中幸運的數字,隨時決定是贏家或輸家。生命嚴肅而深沉,美國詩人唐森(ErnestDowson)讀了羅馬詩人賀拉斯一句詩:“人生苦短,難有長遠的希望。”引出一連串的感想,他以一首詩酬答了這位古羅馬詩人,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