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別離雖不在渭城,也不在洛陽,也不唱陽關曲本兒,但處處有朝雨,處處有夕照,今朝一別,一樣是秦關與泰華。
(2003年7月)
月光的玄想
蕾夢湖畔的月光
碧波澄澄,長空耿耿,一聲聲撥棹聲在疏剌剌的晚風中飄過。
我們在一幢宅子裏租了一間房,就為欣賞蕾夢湖的月光……
那座屋宇建在蕾夢湖畔的高坡上,這一帶每幢建築都各具風格,像一場建築大展。我們住的這一幢已辟成旅館,在花園邊緣建了停車場,但並不顯眼,園中依然栽種數種花樹,杏花三月,處處散發著花香。登階而上,才能進入旅館大廳,建築是仿宮殿式,華麗中透露典雅。隔壁一幢宅子據說住著一位明星,隻演過幾部片子就退出影壇,隱居在蕾夢湖畔。人們說她年輕時演宮闈片中的後妃,雲鬢高挽,蜂腰燕體,像月殿裏的嫦娥。
但出現在我們麵前的已是位花甲之年的老婦人,再不將曲彎彎遠山眉兒畫,也沒有亂鬆鬆雲鬢堆鴉,華貴的衣飾掩不住青春凋逝的顏容。
碧波澄澄,長空耿耿,一聲聲撥棹聲在疏剌剌的晚風中飄過。
我們依在蕾夢湖畔的欄杆邊兒,欣賞月色……
那一彎新月映在蕾夢湖上就像雪白的天鵝靜靜逗留,在向晚暮色籠罩的暗湖上,光輪閃閃是它拍打羽翼濺起滾動的水珠……
法國詩人小說家聶瓦獨自麵對月光時,他就會想起一生對他影響最深的三位女性,他年幼時仙逝的慈母、少年時在舞宴上一見鍾情的阿迪希爾妮、三十歲那年認識的女演員歌蘭。
歌蘭並沒有接受聶瓦的感情,她嫁了別人,不幸早逝。聶瓦能夠接受歌蘭幸福地活著,卻不能接受她的死訊。他精神失常,自縊在巴黎一條街上,那是一八五五年一月二十五日一個寒冷的清晨。愛情原可超越時空生死,我為聶瓦惋惜。
但當我走過巴黎那條街,我總是這麼想:
流水高山調不徒,
鍾期一去賞音孤。
一陣比花香還濃的香水味飄了過來,她已來到我們身旁。
“蕾夢湖的月光是神話,是詩,但獨個兒欣賞月光畢竟是很淒涼的,很羨慕你還有女兒為伴……”她聲音竟是那麼輕柔,月光讓人浪漫,月光也隱去歲華的凋零,月光下她突然換了樣兒,那位演宮闈片中的後妃,雲鬢高挽,蜂腰燕體,月殿裏的嫦娥又來到眼前……
看看表已是第十三個時辰,聶瓦將希臘神話的月神描寫成心中的聖女,他引用另一個名字“阿特米斯”。
第十三個時辰開始時,是王和後玩起一場從搖籃到棺槨的遊戲,是最後一次的鍾情,那一定是聶瓦和歌蘭。
在蕾夢湖畔月光下蹓躂,我想起巴黎那條街,那兒的月光啊!
月夜,蒙馬特與悲笳
一聲報曉雞,
一聲定夜鍾,
響在佛門僧院裏,伴著一定格律的擊磬聲,也許含有人世繁華成空的禪境。
蒙馬特有一座白教堂,觀光客到了巴黎就要去瞻仰這座教堂,這兒熱鬧而帶幾分繁華。
藝品店、吃食店、咖啡座以及蒙馬特特有的街頭畫家……到了夜裏,依舊到處是人。
到蒙馬特消磨一個夜晚,是巴黎人的浪漫,這兒也有甜話兒將人摩弄,笑臉兒將人奉陪,過夜生活的女人。但那座白教堂依舊神聖莊嚴,立在蒙馬特高坡上,像埃菲爾鐵塔、聖母院、凱旋門、塞納河上的亞曆山大橋……也是巴黎建築上的奇跡。
人們走進白教堂,也像一位朝聖的進香客。
逛累了,進入一家小餐館,我點了一份煎餅一杯熱牛奶,因為酒和咖啡都會讓我的失眠症更嚴重,我注意到鄰座一位衣著考究的老紳士也點了煎餅與熱牛奶……
女琴師在鋼琴上彈奏《少女的祈禱》,那是我學鋼琴的第一首曲子。我不是善琴的人,因為我老是慢了節拍,跳了一段音節,但我也曾是台北中山國小的鼓笛隊中一位笛手、金華女中一位鼓手……
結束了《少女的祈禱》,我們鄰座那位老紳士神態從容走向鋼琴,在沒開始演奏前,店老板特別介紹他是來自東歐的貴族,也是位琴師,他想為大家彈一首曲子。
他彈的是肖邦一八四八年間譜成的《C小調夜曲》,那已超過抒情夜曲的範圍,旋律上透露肖邦內心激昂悲感的情緒,這位東歐老貴族就在琴上掌握了肖邦鋼琴曲的氣氛。
走出小餐館,在白教堂前又和這位老紳士不期而遇。
“您那首《C小調夜曲》彈得真好……”我們讚美他。
“這首曲子我是為一位我心儀的人彈的,我們在蒙馬特相遇,經過了三十年,我已不知道她在哪兒,但天涯海角,當我彈這首曲子時,總覺得她靜靜坐在角落裏聆聽,就像三十年前那個蒙馬特的夜晚……”
希臘神話中的奧迪菲斯帶著手琴,去尋找歐麗黛斯,卻在最後一刻忘了神讖,他不能將歐麗黛斯帶回人間,隻有他的手琴彈出最扣人心弦的樂章。
康河對月
簷間階前忽然聲聲喧鬧,滴溜溜的雨聲、撲簌簌的風鳴,絮絮叨叨似乎老在說些舊的典故、舊的話題……
我癡了一會兒,元人雜劇的好曲好詞一忽兒都兜上心來:
“亂灑瓊階,水傳宮漏,飛上雕簷……”白仁甫《梧桐雨》雜劇勾勒出一段中國古代宮闈的愛情,瓊階、宮漏、雕簷都在帝王與貴妃的情感上,繪上華麗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