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德公園裏
縱然是下雪天
小鬆鼠並不畏寒
它們飛躍在枝丫間悄然無聲地飛躍
唯一的聲音
是它們剝鬆球的微響
後來我們離開那幢華麗的鄉居,生命一定也曾是支離破碎的,我仍然堅定在一團團命運支離破碎的紗線中尋尋覓覓,希望能紡出美的錦緞……
我也夢想編一頂永不凋謝的花環戴在女兒頭上———一頂象征母愛的花環,我選擇盛夏色彩燦麗的晚霞,秋天高曠夜空的星光,春天繽紛的花瓣,番紅花、水仙、臘梅……並試圖捕捉冬天最初一場飄雪……但所有我試圖編在花環上的東西都不是永不凋謝的,晚霞隻是構成色彩的幻影,星光在陰鬱的夜晚遞隱,春天的繁花霎時凋落,一場飄雪也會去得無影無蹤。
我不是神話裏的人物,不能掌握不朽的神奇魔力,我所擁的隻是像普天下所有的母親,對兒女懷著一份癡心的愛。
畫 雪
感性一定要靠知性才能達到圓潤華美的境地。像王昌齡高臥南書齋欣賞月光,由月圓月缺吟出絕妙好句:“苒苒幾盈虛,澄澄變古今。”
捕捉幽境,尋求幽境,在精神領域刻意為自己創造意境,邱為寫《尋西山隱者不遇》也是一例,他走了三千裏路去絕頂茅舍尋找西山隱士,雖“叩關無僮仆,窺室惟茶幾”,沒有童仆應門,錯過與隱士相遇,室內空空隻見茶幾,但緊接著詩人就自擬一段與隱士的心靈對白,草色新雨,晚窗鬆聲,山巔幽絕的景色令人心曠神怡,雖沒遇高人點破迷津,人已進入山水禪境。
元代中晚期的黃公望、吳鎮、倪瓚、王蒙也稱“元四家”,他們都擅長山水畫,黃公望號稱“大癡道人”,他以常熟虞山和浙江富春山一帶的山水為背景,他的山水畫表現寧靜高遠的意境,筆法蒼潤渾厚,《快雪對晴圖》中旭日一輪,如法國人釀酒的過程,佳釀美酒得來非易,雪後的霽朗也是由畫者的筆墨功力醞釀出來。
戴靜庵身世坎坷,在宮廷中被誣害,流落鄉野,作畫不能換得溫飽,而藝術家內心是豐富的,他擅長在山水景象中添加人物情節,他的《鍾馗雪夜出巡圖》生動活潑。在寂靜的雪夜,鍾馗出巡了,一副咄咄逼人的神情,為他抬轎撐傘的全是奇模怪樣的小鬼,戴靜庵富於想象力,刻畫人物已入神境。
明代劉俊《雪夜訪普圖》蘊秀含蓄,畫麵的構想特別新穎,一幅畫如舞台的雙重布景,分上下兩層次,窗外是雪花紛飛,窗內知友促膝夜談,漫漫長夜、茶香四散,知交之情,躍然於畫中。下款的情節,顯然友人已結束夜談,雪夜送客,別有一番意致……
窗外遠處荒涼的丘陵與天空靠得那麼近,晦暗的色澤像雲霧似逐漸籠罩大地,歐洲大陸獨具冬日慘淡的色彩正在舒展蔓延……窗前有條小河,浮冰在水麵漂浮,當拉馬丁所說“月亮這輛銀馬車”出現時,月光下圈圈澄銀色的光芒在浮冰上漾化開來,像一朵朵盛開的白色荷花,那不就是晚夏巴黎孟仙園的一池白荷嗎?(2006年1月)
尋找精神的桃花源
想象一個燈火輝煌的夜晚,車聲喧囂,甚至連餐廳夜市播放的音樂也是喧囂的,你突然觸動了遁隱的思想……
也許有點像陶淵明賦《歸去來辭》的心境,不想再繼續過“以心為形役”的生活,讓精神受到形體無止無休的雙役,不想在凡塵中翻滾,跌得滿身傷痕,在名爭利奪、唇槍舌劍的社會,為了立足,費盡心思,不想再做渺小的社會人,生命的時光是多麼寶貴、多麼有限,何不拋棄每一寸都沾滿了世俗味兒的凡胎俗體,脫胎換骨去尋找一座“桃花源”,當成精神寓居的處所。
世上真有這樣的一座桃花源嗎?
陶淵明《桃花源記》為我們勾勒出一幅理想的畫麵,那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桃源美地,當地住民的祖先為了避難,不滿秦朝的政治,遷移到這荒僻之地,他們連漢朝都不知道,更別說魏朝晉朝了,總之世事翻騰,朝代變遷,他們是一點也不感興趣,他們在這片土地上過著怡然自得的生活。
研析《桃花源記》,我們很容易看出這樣與世隔絕的樂園並不存在,這完全是陶淵明思想的傾向,陶淵明一定也有莊子“乘彼白雲,至於帝鄉”的向往,不過陶淵明的樂土不在遙遠縹緲之鄉,而是回歸田園,有鬆有菊,有鄰人的溫馨,孩子的歡笑聲,待天色將晚,撫著孤鬆,流連徘徊……過著逍遙琴書,熱愛大自然,寫詩賦詞的生活。
陶淵明生於東晉哀帝興寧三年,公元三六五年,卒於宋文帝元嘉四年,公元四二七年,我們卻在陶淵明死了一千四百多年後,在出生於公元一八六六年威爾斯(Her bert George Walls)的《盲鄉》中再讀到類似陶淵明《桃花源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