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蘋果樹開出光燦奪目的花兒,結了亮閃閃的果兒,春天的枝丫蜿蜒向灰黝黝的牆頭伸展,老人扶著拐杖歪歪扭扭艱難地在園中踱步,一圈白發就露在軟帽外,雪白雪白像天鵝的羽翼。
奧林匹莪的憂鬱
他舊景重溫/泉水傍著青潭/人去樓空的斷垣殘壁/粗糙的梣樹幹兒/都曾是愛情的宮殿/消失的一片華林/鐫刻情感印痕的栗樹/也在記憶之鄉飄遊/尋尋覓覓的故居舊園/他步履沉沉沿著蜿蜒小徑的鐵欄杆與坡度傾斜的果園流連/每株葉陰的投影/都書寫時光消殆的夢痕
(節譯自雨果《奧林匹莪的憂鬱》)
法國浪漫主義代表人物雨果,生前享盡文名,也度過春秋高壽,八十三歲逝世,他是法蘭西文學的巨擘,死後哀榮,遺體被停放在香舍麗榭大道凱旋門前,受到法蘭西人民的瞻仰,葬禮盛況空前,隻有大思想家伏爾泰可以比擬,他受國葬,葬在邦黛翁先賢寺。
在文學史上,幾乎將他生平一段愛情故事給遺漏了,那是他寫長詩《奧林匹莪的憂鬱》的靈感。
一八三二年雨果完成新的劇作《路克斯布基亞》,一位美貌女子朱麗葉在劇中串演一個小角色,她毫無演戲的天才,出身寒微,是布內塔尼一位裁縫師的女兒,雨果初見之下,驚為天仙。
朱麗葉像許多鄉下少女,向往巴黎的繁華,為謀生她為一位雕刻師當模特兒,雕刻師認為她麗質天生應在戲劇界發展,朱麗葉並沒有實現她明星之夢,反因她的美貌成為社交圈子一顆閃亮的星。
一八三二年雨果終於墜入情網,心靈不再是一座憂戚的墓園,陽光炙暖泉水,柔情的女仙為她塑造一個綿長的夢……那時候朱麗葉窮困潦倒,以出售自己的衣物糊口,年輕的雨果幫她還清債務,並安排在他劇中演些小角色,朱麗葉依然沒去發展演戲長才,她繼承父親的衣缽,當一名女裁縫師不再踏入社交界,縫衣度日過著十分樸實的生活,有時幫雨果抄寫劇本,有時逗留在雨果所住的皇家廣場公寓附近,希望會被雨果邀請參加文人間的盛宴。
雨果曾經在新書前寫著:“獻給我的天使———朱麗葉,讓她的翅膀再長出來。”他們的情感綿長不斷,維持了五十年之久。
這段愛情故事原充滿了喜感,將它歸入悲劇檔案是因為在文學史上雨果的《奧林匹莪的憂鬱》與拉馬丁的《湖》①,繆塞的《回憶》②三篇都是懷舊的作品。
拉馬丁是法國抒情詩人,他1816年7月在愛克司溫泉認識艾薇,產生如但丁與貝德麗采一樣的柏拉圖式的愛情,後艾薇不幸病逝,拉馬丁追念她寫成不朽詩作 《湖》。
繆塞的父親是國防部長,出身名校,曾參加雨果的沙龍,他認識女作家喬治桑(GeorgeSand),他們的愛情以分手結束,多情的繆塞以《回憶》記下情感失落的哀痛。
月換星移,標明時間地界的碑石早已塌倒,距離雨果與朱麗葉初次見麵畢竟又過了一百七十三年了。
懷舊,像冰冷的灰燼,溫度再不能炙暖寂寞的心坎,當哭泣聲像風拂過枝丫,當年所塑造的夢痕已隨似水流年凋零,當年他們鐫刻名字的樹木也已枯死……
(2008年2月)
秋水菰浦,明月蘆花
羯鼓序幕,大自然一場大戲在西風低泣,聲韻哀怨有如簫聲中開場,夕陽泥金色滾邊的晚禮服在戲台上鋪展工來……記得剛嚐過顏色嫩,新上市從遙遠東方空運來的荔枝,剛去看過巴嘉蒂園的玫瑰大展,剛聽過凡爾賽巴黎大道葉陰下眾鳥絮絮叨叨唱起仲夏的頌歌……
怎麼秋風秋雨已敲起銅鼓兒咚咚作響,密匝匝的滿天雁行,燕兒也已踏上向南的歸程。
蜀帝杜宇,人稱望帝,死後化成春鵑,他的哀哀啼哭,已經很遙遠了,遙遠得好像另一個世紀的春天。安徒生童話裏的東風,穿著中國的服飾在瓷塔上跳舞,也成了童年記憶中的夢痕……
一隻灰鴉跨疆越界,飛過季節的邊境,如一位頭發花白的史學家,研究古代那些令人目瞪口呆的史料。
露華濃,月色澄,簷下的鐵馬璫璫聲響,也是另一種禪境,不是像元人雜劇作家鄭德輝《倩女離魂》裏的正旦:倩女踏岸沙,步月華,走過千山萬水,靈魂飄遊冥界,為了人間解不開的情鎖。
唯有參透情關,才能有情。
唯有參透世事,才能有禪。
閑雲已歸故岫,野鶴眷戀舊枝,人生來去無蹤,處處隨緣,茅屋草堂,野寺孤僧,視人間處處靜若太古的人,畢竟是涵養,是修行,寺院的古磬,古修院的鍾聲,都是暮鼓晨鍾,敲醒塵世浮華的迷夢。
《莊子·大宗師》描寫南伯子葵問女偊,為什麼年事已長還能保持嬰兒一般的麵容色澤,這一問,問出自古以來女性的養顏秘方。
女偊並不刻意養顏,她誌在悟道,南伯子葵再問女偊得道的過程,女偊長篇累幅演繹得道來自書籍文字———反複誦讀———見解明澈———細心聆聽———身體力行———誦詠吟唱……最後達到參悟空虛的道家高境。其實得道的過程全在於勤學,讀書讀到忘我境界,自然洞明事理,自然心淨如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