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牧神的午後(3)(2 / 3)

驀然間她看到一株擺在角落僵死的植物,拱背垂額在幽暗光線投影下儼然成了一團模糊的幽影……她哭了,淚水在夕陽彩霞映照下,都染上斑斕的色澤,是不是有一條鮫綃帕來抹幹她的淚痕?暗地裏也有個人站在門檻邊兒哭泣,他是基哈。

她死後裝在一隻簡陋的棺木裏,可沒像古代貴族所形容的“水銀玉匣”那麼氣派,據古代的說法將水銀灌入棺材防止屍首不腐爛。

她的墓地十分荒涼,一片梧桐木下零零落落的墓塚,有的墓碑歪歪斜斜地靠著另一墓碑,墓碑上的字也模糊了,有的墓碑早已剝落倒塌。

送葬的行列沒有樂隊奏起葬歌,隻有吵吵嚷嚷嚼舌根林中的鳥兒,但千萬別把它當成凡間俚俗的吵嚷,那都是屬於大自然的音籟……

黛玉死的時候天外還傳來樂音,黛玉蘭心蕙性披著肉身來到人世,脫胎換骨回到仙境,贏得癡情公子寶玉的一段情,鏡花水月一場。住在荒塔裏的阿基甸王子,是聶瓦,也是基哈。

不是思凡的金童玉女

婚姻本是一種盟誓,生時共衾枕,死後同棺槨,雜劇裏形容唐明皇“空對井梧陰,不見傾城貌”,還隻是傷逝的情懷。

婚變不隻涉及男女雙方,還宣告一個溫馨家庭的破碎,好似打了個盹的時間,一霎時所有東西都在眼前灰飛煙滅了,還沒來得及思索,那根仙女的魔杖已經不靈光了。

元代李好古《張生煮海》雜劇,張生在古刹清涼的寺院裏彈琴,“今宵燈下彈三弄,可使遊魚出聽否?”聽琴的不是遊魚,是東海龍王第三女瓊蓮,在晚風微送中挪移淩波輕步,她聽到絕妙的琴音,她見他生得豐標俊雅,於是有了八月十五中秋之約,以鮫綃帕兒當信物……

迷惑人間愛情的張生得到仙姑指點迷津贈予銀鍋一隻,金錢一文,鐵勺一把,演出一場煮海雜劇。

這出雜劇寫的是瑤池上金童玉女思凡的癡夢……

婚變的對象絕不是癡情思凡的金童玉女,法國人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愛情會有終止的一天。就是一句警語。往積極方麵想,就是鼓勵還存有感情幻想的一方參透情關,不要獨自對著寒燈,想的盡是人間的薄幸,人與人各築起高牆,應重拾心靈的碎片!

我的鄰人蘇珊麵對婚變淚漣漣,恓惶惶地談起她婚姻的悲劇,心裏好像沉了一塊大石豁不出去……

我們盡量邀請她出去散散心,或送張CD讓她在法國藝術老歌中獲得希臘悲劇一樣升華與清瀉的效用,或語短心長說些安慰她的話……希望她敏感自覺受到人的奚落與隔絕的情緒,會逐漸痊愈。

蘇珊去了一趟沙漠旅行,寄回一張照片,人就靠在駱駝邊兒,駱駝背上還載了垛子裝了她的行囊,古稱“駝垛”的。

“在黃沙大漠所存在隻有光,甚至連光都是恍恍惚惚,婚姻也絕不是地老天荒的……”

“彌漫的風沙鋪天蓋地,天色漸明,一道光劃破長空,我突然想到一個古老東方的故事,美人魚站在岸邊,眼淚淗淗地哭她死去的夫婿,月複月,年複年,她的淚水溶化堅硬的礁石化成洞穴,她也在風霜露宿中化成一座礁石……”

“沙漠的光晃晃悠悠,骨碌碌地轉動,在我內心形成波動與渦流,婚姻生活也曾是一道暖流,結束兩人各自在寂寞的人間探索,但婚姻已經來到曲終人散的境地,我也隻好將它歸入塵封的檔案……”

蘇珊從沙漠旅行回來應當不再為那段死去的愛情哭泣,她再度堅強地投入生活中,不再躑躅於生的暗影裏,勇敢地走到亮處。

維多利亞古樓記事

也許是窮得刮鍋抹勺子,那老人晚餐隻熬了湯一勺一口慢慢地喝,幾乎像古老傳說大連名勝區棒槌島的傳奇,喝了棒槌樹熬的湯就麵呈紅潤,老人卻一日日枯槁消瘦……

住在這幢維多利亞古樓大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牛津是聞名的學府城,生活費學費都挺昂貴,智利的多明戈夜間打工維持生活與學費,法國的斯蒂芬尼雖有家中經濟支持,也不寬裕……但麵對晚餐隻有一碗湯的老人,維多利亞古樓的室友都紛紛伸出援手,於是老人的晚餐多了一片肉,一塊麵包……

老人的健康並沒好轉,在窄小的鬥室裏,他的肢體愈來愈不靈光,似乎一轉身就翻倒椅子,或手失控形成猛烈的關門聲……

他患上肢體操縱困難的帕金森病。

我們去醫院看他,窗外白晝將盡,他的生命似乎步入苟延殘喘的一刻……

“如果能活過這個冬天,也許能見到秋天的淇薇爾河畔一片染上桃紅色的樹林,也許會見到冬天光禿禿灰溜溜的渥德斯都克街……”老人嘟囔著,他又談起許多往事,所有的記憶在他心中是隻百寶箱,細數往事,細數珍寶,生命還剩下的時日就不是苟延殘喘。

老人聲音漸漸有些嘶啞,最後竟成了喃喃自語,看護囑咐我們不能再逗留,道聲“晚安”就得告辭了。

老人沒活過那個冬天。

麵對維多利亞古樓園中的那株瘦骨嶙峋的老蘋果樹,就會想起晚餐隻有一碗湯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