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來到斯庫洛斯島,隻看到國王和他千嬌百媚的女兒們,沒有任何男子,但尤利西斯智慧過人,他將一枝矛和一隻盾扔到女孩兒當中,並令隨從吹起號角,預示敵人大軍已至,所有的女孩都驚慌奔逃,隻有一位女孩抓起矛和盾,尤利西斯終於認出顯露英雄本色的阿喀琉斯……
英雄逃不過宿命
他站了出來承擔自己的命運。
但藝術家、詩人文人似乎都將命運的主題給淡化了,三位英國湖上詩人華茲華斯,柯爾雷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沙賽(Robert Southey),隻有柯爾雷治的《古舟子詠》特別強調神秘的命運,詩中那位水手殺了一隻象征好運的海鷗,引來一連串的噩運,船駛入寂靜的海洋,炙陽如火球,紫色的海水浮著腐爛物,一隻幻影的船出現了,水手麵對死亡的邊緣……柯爾雷治的筆觸更接近荷馬史詩的色彩。
華茲華斯是十九世紀浪漫主義的詩人,他的詩歌是理想的化身,宗教意識,唯美與對大自然的歌詠是他詩的題材。他的《散步》寫出詩人的哲學觀,他和蘇格蘭小販談到真理、愛情、美與希望……人生許多情節也在這場散步中鋪展開來,孤獨的散步者接觸人生不是驚濤巨浪,怪誕荒謬,而是淒婉柔和……
我坐在溫德彌湖畔,我沒去過石魚湖,據說水涯之畔有奇石狀若遊魚,但我依然有“長瓢坐巴丘”的風雅幽趣,局促於人靰就如馬韁在口為人間世事所束縛,暫時飄灑兜掉滿身俗塵,欣賞山靄碧澗,讀幾句僧言佛語,逍遙遊於“水聲激激風生衣”的美景中,我們的佛道哲學與華茲華斯的“自然哲學”各有千秋。
格拉斯密雖沒有亂石犖確,石壁間也沒有佛畫,而屹立的古鬆蒼鬱,月亮升出山凹,皎潔的月光穿扉入戶,煙雲霏霏籠罩坡度傾斜的小徑,小徑上生長一種不知名的小花像梔子花,芳香撲鼻。
春來了,朝霞的豔光流瀉湖麵,焰光閃閃,在古代西南地方有金馬和碧雞的傳說,它們都是神物,所謂的“金馬騁光,碧雞曜儀”。金馬飛馳如光的速度,碧雞倏忽間顯出形象……在溫德彌湖不需要神話來標榜地域的魅力,湖畔詩人自有不朽的魅力。
法國當代小說家克羅德·法拉結(ClaudeFaraggi)孤獨地走入大自然中去挖掘人在現實生活中的痛楚與不平衡,山光雲影都是惆悵的回憶,經營藝術創作的過程也屢有陰暗的一麵……人在現實生活中一方麵建築堡壘固守自己,離開現實生活腦子裏又都是支離破碎的夢痕……華茲華斯卻懂得偶然遺忘世事,與逍遙沉潛在大自然美的哲學。
旅人走入一片隻有清泉淙淙,隻有地衣植物與球果植物的天地,沉甸甸的行李藏的都是好書,一霎時擺脫了生活的磨難與時間的壓力,在暮色降臨前漫步湖畔,去聽水仙與春風喧嘩的對話……但湖畔詩人不像旅人偶爾來到溫德彌湖畔,他們大半生在此遁隱,將生命全部投入大自然與唯美中,凝練出詩中的佳妙好句。湖上的煙霧朦朧,晚風搖晃冷杉木,但生命不會在一寸光陰一寸金中宣告破產,暮色更不會讓人想到訣別與死亡,經過時間的火冶煉出來就是“永恒”。
夕陽臨去前也給大地抹上一片絳紫色的光波,黃澄澄的水仙把春天第一束馥鬱撒向人間,我離去時格拉斯密正沐浴在晚霞的光輝裏,“鴿築”化成一座華麗的殿堂———文學的殿堂。
每次去造訪格拉斯密就仿佛去造訪仙鄉仙湖,似乎一走出桃源美地就已跡不可尋了。
(2005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