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巴黎的跫音(6)(1 / 3)

人說倫敦落霧時,也像龐貝依和赫叩雷尼阿姆兩座古城,是從地底下被挖出來的,西敏寺,白金漢宮,倫敦塔,大英博物館全迷失在霧中,甚至連倫敦塔橋也架空在泰晤士河上,飄浮飛騰於濃霧中。

如果你走在倫敦古老的街巷,迎麵從霧中闖出一位絕色美女,一雙如水晶般清澈的大眼睛,連唇的弧度也是優美的、天使般的造型,她穿著一身絲質的衫裙,宛如罩著一層薄霧……那些擅長編靈異故事的倫敦朋友就觸發靈感,引經據典地告訴你遇到維多利亞女王時代,或伊麗莎白一世宮中的某某伯爵夫人……

倫敦朋友更喜歡在茶餘飯後談些聽來的幽秘古老家宅發生的故事,那些支離破碎,斷斷續續,充滿了模棱兩可的暗示、恐怖的氣氛、麻醉人的理智的情節,讓我想起小時候在深夜讀《聊齋誌異》的情境,縱然你對這些故事興味索然,也不便讓在座的倫敦朋友掃興,他們畢竟都是說故事的天才。

在倫敦一家老舊的客棧裏,陪伴我的是牆角邊兒一隻蜘蛛,它不分晝夜編織蛛網,那蛛網像紡織物,纏結得十分精致。

黑夜正匍匐前進,窗外的霧愈來愈濃,“霧”這位神秘的人物披著寬大的鬥篷,所有的宮殿,園囿,鍾樓教堂,灰樓土牆,街車行人,全被收進他的鬥篷裏。

我關上窗,將倫敦一場大霧留在窗外。

那隻蜘蛛輕手輕腳,幾乎是沉寂無聲地不斷擴展它的版圖。

莎士比亞與馬羅

倫敦的霧是一幅畫,霧的濃度就如畫匠的推敲與潤色,那添加畫龍點睛的一筆,美得朦朧,美得詩意。

倫敦朋友長年生活在花朦朧、霧朦朧的氛圍下,就染上神秘的色彩,他們想象力豐富而思想上由於倫敦的霧披上憂鬱的衣裳。

昔時的繁盛繽紛

已成為朦朧微暗的記憶

隨著舊日的時光被埋葬了

———愛倫·坡

倫敦朋友特別懷念舊日的時光,他們將古老的優美的文學與文學巨匠都供奉在一座神秘的宮殿裏,他們幽默地稱它為“幽靈的宮殿”。

“我看到愛德華二世的鬼魂,他身處囹圄中,站在潮濕的汙泥堆裏,站在到處是泥漿水的大牢裏,手中敲打著皮鼓兒,水不斷從他龍袍滴下來……”一位朋友繪聲繪影地說。他特別崇拜馬羅(Marlowe),《愛德華二世》是馬羅的劇作,如果馬羅不英年早逝,也許英國文學史上不會讓莎士比亞獨獲舉世的掌聲,總有些掌聲理當留給馬羅,他首創無韻詩,學者們認為他代替莎士比亞完成了先驅工作。

莎士比亞這位優伶兼戲劇大師,他的身世始終是謎,他的戲劇包羅了廣博深邃的知識,一位出生於阿房河上史特拉福鎮的優伶真能將世間的才學融會於筆端?這就不免讓學者疑團重重了,學者將他想成是法蘭西斯·培根以隱名創作,但我們都讀過培根的論說散文,他純理性的思維方式絕對寫不出這麼壯麗宏偉、氣魄幹雲的劇作。誰能否認史特拉福鎮這位優伶就是天才的化身,一隻雲雀穿馳在黎明的曙光裏唱出綸音天語,莎士比亞是不能解釋奇跡似的天才,他掌握了“籠天地於形內,挫萬物於筆端”一支如椽巨筆。

窗外的霧愈來愈濃,濃得化不開,倫敦的朋友話題一接觸莎士比亞與馬羅就沒完沒了。

“有一晚我走在灰蒙蒙的大霧中,難以分辨方向,我迷失霧中,突然迎麵走來臨死前的安東尼,他將盔甲抱在身上說‘不要為我可悲的下場哀悼,隻想想我過去那許多光榮的事跡……’。我又見到那位埃及美女克麗奧佩傑拉,一刹那英雄與美人都在我眼前化成枯骨。”另一位倫敦朋友說,他是莎翁迷,他能將莎氏名劇《安東尼與克麗奧佩傑拉》一字不漏琅琅成誦,但我奉勸諸君,千萬別把倫敦朋友在落霧時的話兒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