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巴黎的跫音(2)(1 / 3)

調混著紫與藍的光透過白色透明的紗簾,拉開紗簾,原來點燃白晝的是一片鳶尾花,幾疑心有人將凡·高價值連城的畫移進這山野小屋前。南妮就將早餐安排在那一片鳶尾花前,餐桌上還有一位中年男士,體型像一座希臘阿波羅的雕像,英俊的臉透露出智慧,風度翩翩,他對南妮款款情深。

我與女兒也加入他們,早餐桌上突然熱鬧起來,南妮熱情地為我們介紹:

“這是路非,他遠從南非來,他是作家,也是船長,一年經常旅遊世界各地,我想有一天他會像達爾文寫一部《遠航遊記》……”

“我和南妮都不讚成藝術與文學變成商品,所以我們都耐得住寂寞……”路非說。當年小約翰·史特勞斯經常帶領樂隊四處演出,每年夏季在彼得堡郊區巴甫洛夫公園演出時,鐵路公司以他的簽名照和他的圓舞曲吸引了全世界的聽眾。在掌聲與商業性的演出中,小約翰·史特勞斯終於感到疲倦了,也深深感受這樣下去會喪失他的音樂生命,到了一八四八年他的作曲就逐漸接近樸實的民風,不朽傑作《藍色多瑙河》就是這段時期完成的。

與一對情人共用早餐,就會覺得自己隻是山野景物的一部分,在情人眼中隻有彼此,第三者是不存在的。在這樣美的山野中用早餐還是平生第一次,鳶尾花隨著陽光變了個色彩,藍色光調褪了些,紫色光調加強了。那一片梧桐樹林經過露水的浸透,葉子更嫩綠了,光滑的樹幹如抹上一層橄欖油。

清寂的山野雖然沒有樂聲,但我總覺得小約翰·史特勞斯《美麗的五月》、《南方的薔薇》的旋律散放林中、花間、與這對情人的眼神中……

愛情不再是弗蘭西斯·湯姆遜筆下凋零的夢。

日落了,美得就如弗蘭西斯·湯姆遜筆下的《流亡者》,落日西沉時收斂起四周的光華,在莊嚴華美中告別這個世界,寂靜中依然有弦動天地的聲音,鐃鈸原是為燃燒西邊天際而高鳴,樂聲不是由音符而是由色調組成的……

是情人告別的時候了。

“路非,當我們很老很老的時候,如果我們仍然相愛,如果我們有機會再相遇,我們會像希臘神話那對平凡而又相愛的菲立孟與波雪斯,坐在古廟的台階上說那久遠年代的掌故,然後看到彼此都化身為一株古木,在最後一刻,還來得及說出:永別了,親愛的……”

“然後多少年代過去了,走過這座古廟的牧羊人看到兩株屹立的古木,還會將這段美麗的傳奇說給鄰人聽……”

我看到鳶尾花的色調逐漸褪了,天色漸漸暗了。

我竟然步履沉重起來,竟然熱淚泫然了……

期待那一株水仙

我們選擇諾曼底海邊去度冬天假期,朋友聽了深感困惑,去諾曼底海邊度冬天假期?不能滑雪,不能遊泳、玩遊艇算什麼度假?

我微笑不語。

女兒的箱子裏擱著一本又一本她正迷上的克麗斯汀的小說,她說冬天冷就待在旅館內看“迷宮之後”筆下的推理與布局。

我帶著書與稿紙,作品的題材早就埋在心中,也醞釀了幾年,隻是那株水仙遲遲未冒芽孕蕾。

我曾是篤澎教授班中一名研究生,他是學者,但不是作家,他希望我有一天會寫出他的故事。

我來到冬日諾曼底海濱,這是篤澎教授的家鄉。

我記得與篤澎教授的話題是這麼開端,就為了探討《羅蘭之歌》與《尼布隆根之歌》。

“真正的法國歌謠是源自法國曆史,就如《羅蘭之歌》裏所寫的,主角羅蘭是查理大帝的英勇騎士,在與西班牙之戰失敗後退守庇裏牛斯山被殺的……這歌謠已流失,一直到一百年前才翻譯成現代的法語出版……”

“《尼布隆根之歌》是遠在沒有文字與文學的時代已經被人傳頌,故事的主角西格弗特就是冰島手抄本中的西格特……”然後我們又談起古代的行吟詩人,他們以詩章來換取膳宿。早期德國的戀歌許多是出自騎士的手筆,他們將愛情的對象加以形象化,而寫出純情與美的詩篇,我們還談到烏佛南,他是這類詩篇的高手。

“愛情的題材是屬於舊世紀的,但愛情的題材是永恒的,文學與人生都不能缺少愛情……”由於涉及愛情這個主題,他談到他永恒的情人,杜甫以‘長安城頭頭白烏,夜飛延秋門上呼’為開端引出胡人入侵,金鞭斷折、骨肉離散的慘劇,篤澎教授與他的情人安妮就相逢在二次大戰戰火中,安妮是芬蘭少女,在諾曼底旅途中與篤澎相識、相戀,為了篤澎她遲遲沒回芬蘭。

“當時我們兩人交談全靠幾個英文單詞,但我們的天地竟然無比寬廣。二次世界大戰沒結束前,安妮在雙親催促下回到芬蘭,從此斷了音信,戰爭結束後我還到芬蘭探聽安妮的下落,才獲知她已病逝……”

當你成為遠古的一把灰,睡了,

你怡悅的聲音留在人間,

你的夜鶯清醒著……

我不記得是誰寫過這樣的詩句,但它總留在我記憶中印象深刻。

“我回到諾曼底故鄉,走在清晨煙靄彌漫的海邊,在我感覺中,世間的一切皆如海市蜃樓……”

朋友知道我酷愛大自然的美,特別提醒我:海上的日出是在黑夜將盡、黎明將臨的那時刻……

但這回我不是來尋找日出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