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巴黎的跫音(1)(1 / 3)

巴黎的跫音

黎明的光催醒猶沉醉在夢鄉的屋瓦,窄小的花園飄散紫丁香的味兒,濃濃得像教堂望彌撒時燒起沉香木的馨香。屋宇下露出青苔圍牆,像從古希臘古羅馬移來展覽的博物館的廢墟。一隻慵懶的波斯貓縮在陽台上曬太陽。

不隻限於巴黎人說這藝術之都是他們的故鄉,任何異鄉旅人告別巴黎的一刻都會樽酒離顏似的懷念這座屬於維尼(Alfred deVigny)與聶瓦(GérardDeNerval)的舊都。

當萬物都入睡的時辰,古老的塞納河依舊潺潺長流,石堤間永遠不沉寂,那分手依依的戀人,十月透明的風沙,那呈現珊瑚紅的落葉……天空盡是晶瑩的清波,聖母院,大、小皇宮,凱旋門……亦都浮在星月交輝的清波裏。

孩子與大人的夢都不會被切割墜入邊緣,巨大建築物的倒影映入靈魂之窗,夢正升騰羽化。秋蟲已吐出唏噓,最後一班列車的汽笛聲格外淒涼,路易十四不再蒞臨皇家的古園,戴盔披甲之衛士鏗鏘的腳步聲已換成夜鳥的哀韻,傾聽那動人的歌聲,傾聽啊!經過時間漂洗不再激蕩的聲籟,聽不到劍上珮飾琳琅相撞之聲,聽不到軍人長靴迤邐在翡冷翠的街道上……軒昂的聲浪已消失在時空千旋萬轉中,回蕩耳際的是像天鵝絨般柔嫩,像晨間的露珠悸顫在青苔上的吟唱。

夜是巴黎生活另一出戲的啟幕,香舍麗榭咖啡館正燈火輝煌,人們的歡笑聲像晚風一般飄揚,還有那些劇院垂掛鑲嵌水晶的吊燈,金碧璀璨,讓人暫時遺忘屬於生命蕭條的落幕……月亮似乎也被燈光以色澤熏染成忽而灰黃,忽而蒼白,是夜巴黎唯一的低調。

在自然主義小說家莫泊桑時代,為了節省能源,煤氣燈總是在離天亮還很久前就熄滅了,夜巴黎令他筆下的人物感到毛骨悚然,孤獨的人連聽到自己手表的滴答聲,也會產生一種奇異活著的喜悅……現代的巴黎早已不用昏黃的煤氣燈,凱旋門前燦亮的火光似乎是兩排閃爍的星光織成,在這樣充滿聯翩浮想的夜晚,已分不清是天上還是人間了。

西蒙·波娃的春天

雷聲使大地震怒,乾坤搖撼,在一場交響樂中,突然百樂隱去,你隻聽到有支古老的民歌隻用震耳的鼓聲反複敲打……夏日一場激雨過後,巴黎這巨人唇邊的冷霜消退了,麗日豔陽像金色的貝殼一般閃耀。

一場雨曾在巴黎布洛涅森林逗留,雨中鴿群飛舞,露天咖啡座的客人躲進咖啡屋避雨,當太陽以金色的絲巾抹幹樹林綠色透明的發,眾鳥高歌,一刹那似乎竽笙齊鳴,森林裏布滿了宮商角徵羽的聲籟。七月的幾個日子,炙陽灼人的焰火燃遍了巴黎大街小巷,人躲在巴黎鐵塔附近的噴泉邊兒、盧森堡公園的綠陰下、塞納河畔的長木凳上躲避那場火雨。

去聖日耳曼大街那兒,有家咖啡屋就名之為“花”,一部法國電影———《花的情人》(LesAmantsDeeFLORE)背景中許多鏡頭就是這家“花”的咖啡館;公元2006年剛好是西蒙·德·波娃(SimoneDeBeauvior)死後二十年的紀念日,這位當年特立獨行、頗有女性主義色彩的人物,她與情人———存在主義大師沙特,和文藝圈人士相聚的咖啡館“花”,成了旅人向往的曆史遺跡。

今年春天的服飾流行西蒙·德·波娃黑白構色的複古形式,不再是“華采衣兮若英”。

巴黎的服裝店據早年統計有2200餘家,其實數目遠超過於此,巴黎的仕女最敏感的就是服裝。為了穿迷人的羅衣,就得特別講究身段的線條,如何保持嫋娜動人的身段,且兼顧營養的均衡,又不像月入萬金的模特兒臉有 頷之色,“營養學家”就成了熱門人物。

不論是包爾、博瓦雷提倡服裝的曲線輪廓之美,還是可可歇爾的縫裁藝術,或複古的服裝,都代表時代的風尚,甚至被稱為“摩登的受害者”之奇裝異服,他們故意穿襤褸之衣,是一群走在新世紀之初的抗議者,是否在抗議人類逐漸走上空虛、無望、孤絕之路?

從聶瓦到普魯斯特

聶瓦在一八五五年一月二十五日清晨自縊在巴黎街頭的鐵欄杆上,那背後是一段淒婉的戀情。聶瓦愛上女演員歌蘭(JennyColon),歌蘭別嫁他人不久即病逝,聶瓦為這段鏡花水月的愛情以身相殉。聶瓦死前經過一段精神的紛亂,藥石無效,這位自己比喻為“住在荒塔裏的阿基甸王子”麵對他唯一的星辰已隕落……

但聶瓦留下極動人的詩篇,他心儀的女性都帶著希臘女神與人間美女的雙重身份,如阿特米絲手執玫瑰花(也是蜀葵)象征雙重身份,法文“玫瑰”與“蜀葵”相近。

普魯斯特(MarcelProust)和紀德(AndrèGide)是法蘭西二十世紀文學兩顆閃亮的星辰,普魯斯特《追憶逝水年華》是八部小說的總稱,已脫離傳統小說說故事天才的圈圈,采用意識流的藝術,刻畫人生繁複、瑣碎的細節。普魯斯特患嚴重的失眠症與氣喘症,他的八部小說之最後三部,死後由朋友代為整理出版。

想象從聶瓦自縊的那條街穿越到普魯斯特巴黎舊居的那條街,時光在旅人眼前倒轉交錯,也許世間萬事萬物都如風中轉燭,灰飛煙滅,玉輦金冠宮殿輝煌也在時間裏化成廢墟,隻有文學以最美而難以摧毀的形式步向永恒。

流連蒙田大街

走入蒙田大街(Avenue Montaigne),氣氛突然那麼貴族化了,衣香鬢影,車水馬龍,瑰麗的建築物,流連在名牌商店前的名門閨秀……但旅人來到蒙田大街,就會沉浸在這位原名叫米歇爾·埃康·德·蒙田(Michel Eyquem DeMontaigne)的思想象牙塔裏,他才三十七歲就遁入隱廬,避離戰爭的災禍,尋求樂享天年的哲學,也是他散文裏所形容“一種死得其所的藝術”。不過蒙田並不如他自己所預想,完全過得像陶淵明筆下“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歸隱生活,他還連任兩屆波爾多市長,為亨利三世與新教領袖亨利·德·納瓦爾(後來的亨利四世)主持談判,並去德國、瑞士、意大利旅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