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報。我喜歡它們。我這輩子惟一有過的創意就是做一個海報的攝影展。要搜集足夠的素材要花上二三十年的時間,但是完成時會看起來很棒。我對麵被木板封住的店麵櫥窗上就有重要的曆史文件:法蘭克·布魯諾(FrankBruno)拳賽的廣告海報、一張反納粹的遊行海報、新發行的王子(Prince)單曲,和一個西印度群島的喜劇演員,以及一大票演出,然後幾個星期後它們就消失無蹤,被時光流逝的沙塵所掩蓋——或者至少,被一張新發行的U2專輯廣告。你感覺到一種時代的精神,對嗎?(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真的開始過那個計劃。一九八八年時,我用我的傻瓜相機拍了哈洛威路上一家無人店麵的三張照片,不過後來他們把店租出去,然後我有點失去興致。照片拍出來,可以——總而言之,還可以,但是沒有人會讓你展三張照片,會嗎?)
總之,我偶爾會測試我自己。我望著店門口,確定我有聽過即將表演的樂團,但可悲的事實是我已經漸漸脫離現實。我以前知道每一個人、每一個名字,不管多蠢,無論樂團演出場地的大小。然後,三四年前,當我不再狼吞虎咽下音樂期刊的每個字之後,我開始注意到我不再認得出一些在酒館或小型俱樂部演出的名單;去年,有一兩個在“論壇”(theForum)演出的樂團,他們的名字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論壇”耶!一個一千五百個座位的場地!一千五百個人要去看一個我從來沒聽過的樂團?第一次發生時我沮喪了一整個晚上,也許是因為我犯了一個錯誤,就是向狄克和巴瑞坦承我的無知(巴瑞幾乎嘲笑到要爆:狄克則盯著它的酒,大為我感到難為情而甚至不敢看著我的眼睛)。
總之再一次。我進行我的觀察(王子在這裏,至少,所以我不會得零分——總有一天我會得零分,然後我就會上吊自殺),而我注意到一張看起來很眼熟的海報。“應眾人要求!”上麵說:“葛魯丘俱樂部回來了!”然後,下麵寫著:“七月二十日起每星期五,於‘狗與雉雞’。”我站在那裏盯著它看了良久,嘴巴張得大大的。這跟我們以前的大小和顏色都一樣,而且他們居然有這個臉抄襲我們的設計和我們的標誌——在“葛魯丘”的“丘”上有葛魯丘·馬克斯的眼鏡和胡須,還有雪茄從“俱樂部”的“部”右半邊像屁股夾縫(這大概不是正確的術語,不過我們以前是這麼叫)的地方伸出來。
我們從前的海報上,最底下會有一行字列出我放的音樂種類;我以前常在最後麵留下一位傑出的、才華洋溢的DJ的名字,暗暗希望為他創造一群崇拜的樂迷。你看不見這張海報的底端,因為有個樂團貼了一大堆的小廣告在上麵,所以我得把它們撕下來,然後上麵寫著:“斯代斯、大西洋、摩城、節奏藍調、SKA、MERSEYBEAT以及偶爾穿插的麥當娜單曲——老人的舞曲——DJ洛·弗萊明”,很高興看見過了這麼多年我還在放音樂。
這是怎麼回事?隻有三個可能,老實說:A)這張海報從一九八六年起就在這裏,而海報人類學者剛剛才發現它的存在;B)我決定要重新開張俱樂部,印好海報,到處張貼,然後得了相當徹底的失憶症;C)有別人決定要為我重新開張俱樂部。我覺得“C”解釋最有可能,然後我回家等蘿拉。
“這是一份遲來的生日禮物。我跟雷住在一起的時候想到這個點子,這個點子好到讓我氣惱得要命,我們已經不在一起了。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回來。你高興嗎?”她說。她下班後跟幾個朋友去喝了酒,所以她有一點醉醺醺的。
我之前沒想到,不過我很高興。緊張又恐慌——有那麼多唱片要挖出來,那麼多器材要搞定——但是很高興。興奮到發抖,真的。
“你沒有這個權利。”我告訴她。“要是……”什麼?“假使我有件不能取消的事要辦呢?”
“你有過什麼要辦的事是不能取消的?”
“那不是重點。”我不知道我幹嘛要這樣,一副嚴厲又生氣又關你什麼事的樣子。我應該流下愛與感激的眼淚,不該生氣。
她歎了口氣,跌坐到沙發上然後踢掉鞋子。
“難了。你非做不可。”
“也許。”
總有一天,當這種事情發生時,我會直接說,謝謝,這太棒了,太體貼了,我真的很期待。不過,還不到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