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奶奶把嬸嬸叫到房裏談話。
蘇敘也不知道她們談了什麼，隻看見嬸嬸最後是抹著眼淚從奶奶的房間裏出來的。看見她時，眼神委屈咒怨。
經過那一次以後，蘇敘就很少聽到嬸嬸在外麵多說什麼閑話了。
往後的日子細水流長，快的像電影裏膠片的剪影。那些個荼色的剪影中，奶奶陪著她過了冬，度過夏，時間一又過了三年。
她見到了媽媽，在離她還有幾個月就要小學畢業的那天中午。
家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的桑塔納。
她記得五年前，媽媽離開的時候，開的是也是這麼一輛黑色的小車……
院子傳出了爭執的聲響，好像有人在叫，有人在哭。
“媽，我知道你怪我。可是……蘇青出事當時我被家裏送出了國……我……當時要是知道…知道……”
過了那麼多年，媽媽的聲音還是那麼的好聽，溫柔。
“人都已經走了那麼多年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麼？如果你專門來道歉的，那不用了，是我兒子對不起你。”
過了那麼多年的舊事重提，奶奶又想起了那段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心酸，聲音沙啞滄桑。
“媽，蘇敘……蘇敘……她……”
“蘇敘很好，她應該不會想見你，你偷偷去瞧幾眼吧。”
陳梓君一頓，瞧著奶奶的態度，有些心驚，卻還是小心翼翼的說：“媽，我想…想把蘇敘接走。”
話說完後奶奶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她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到了，可是……總得試一試她才能死心。
果然，奶奶轉身就進了屋廳，陳梓君過去拉她，一聲‘媽’才喊了半個音，就被關在了門外。
奶奶在屋裏用力的把插銷撥了過去，無論陳梓君怎麼拍都不見動靜。“媽，我求你。我這輩子就求您這件事情。我求您，你就答應我吧。媽——”
奶奶在屋裏喘了好幾口氣才說了一句話“這孩子的心病得很重很重了，你不要再來刺激她了。她不會和你走，我也不會讓她和你走。你走吧，不要再來了。你已經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我不是你媽了，你和蘇青……早就沒有什麼關係了。”
你和蘇青……早就沒有什麼關係了。
陳梓君突然間就失去了拍門的力氣，她扶著門就坐了下去。是啊，從她離開那個家開始，他們就沒有關係了。那些個曾經青春年月裏的愛戀和幸福，都已經隨著蘇青的離開煙消雲散了。
腆著大肚子的嬸嬸聽著房外哭聲忍不住搖了搖頭，要她說，她這個婆婆就是強。讓蘇敘去大城市裏長見識有什麼不好？一定要把她留著這窮鄉僻壤裏和她們過苦日子！
她朝著門縫裏往外麵瞄了瞄，忽然就在大門口看到了麵無表情的蘇敘。她趕緊開門，對蘇敘喊了一聲：“哎——小敘兒，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回來得正好，你媽媽來接你回家了！”
陳梓君身子一僵，緩緩的回頭，看到蘇敘還有點不相信，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她的小姑娘長大了，變高了，那雙眼睛長得……越來越像她的爸爸了。
蘇敘麵目表情的站在那裏，動也不動。眼眸子眨都不眨的看著陳梓君，像是在看一個突然闖進她家裏的陌生人。
老母雞帶著幾隻小雞崽在院子裏‘咯咯’打轉，她和媽媽就這樣隔著一個院子的距離，四目相對兩相無言。
蘇敘朝前走了一步，陳梓君猛地站起來朝她迎了過去，站起來時還晃了一個趔趄。
眼看就還有幾步就要到她麵前了，蘇敘卻突然間停了下來。陳梓君上前去想要摸摸她的臉，她卻在下一秒轉了個身，進了屋子裏。
陳梓君的手還保持著頓在空中的手勢，手背微微的顫。
是她的錯，讓孩子那麼的恨自己。
陳梓君咽了一口淚，半晌才走過去敲了敲蘇敘的房門，蘇敘沒說話也沒理她。分離了五年的母女，恍然之間見了麵，陳梓君都不知道可以和她說些什麼。
“小敘…小敘……我……我是媽媽。”
蘇敘仍然沒有任何回應。
陳梓君知道希望渺茫，卻仍是不死心的試探著“你…你……能不能……跟媽媽回家？媽媽……媽媽會照顧你……會……”
陳梓君的淚水噎在喉間，再也說不下去一句話。
屋廳的門開了，奶奶淚眼婆娑的走了出來，她去拉陳梓君的手，話沒說出來眼淚卻已經流下來了。
“這孩子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和別人多說話，她父親的事情給了她很大的打擊……她親眼……親眼看見自己的……爸爸……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她沒和任何人說過一句話。我也是努力了很久很久才讓她有了一個孩子的模樣。你當初既然已經選擇放棄她……放棄撫養權……你就不應該再回來刺激她。提醒她……是個沒了爸爸，媽媽還不要的孩子。你若真愛她……你就不要再出現了。這回換成我……換成我這個老太婆……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