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人物》:對比中西繪畫,您覺得我們應該如何取長補短?
陳佩秋:西方畫的色彩比我們中國畫用得多,而且用得非常好,可以借鑒。但其他的還是我們比他們好。達芬奇的《蒙娜麗莎》就是一個微笑的女人的肖像,而我們不像他們那樣專畫人臉,我們擅長用線條來表現人物的形態。早在初唐的人物畫裏,人物的頭發,都是一根一根帶著呼吸感的,線條極其流暢,下筆必須又快又好,需要極高的技術。而西方繪畫是不注重線條的。
《環球人物》:您一向捍衛傳統,那怎麼看待現代派的畫家?
陳佩秋:畢加索,抽象派的代表人物,給張大千畫了一張畫像。怎麼畫的?頭是圈一個圈圈,頭發就是這樣豎起來的幾根,其中有兩根很長。我說這個是什麼東西?他就是隨便畫畫,這就成了一件藝術品。藝術品要是這樣的,人人都會畫。
現在的繪畫是亂得一塌糊塗,好與壞,沒有一個藝術標準。不好的東西硬要說好,硬要捧起來。你一個人說不好,人家有三五個人說好,你能怎麼辦呢?
《環球人物》:您認為評判繪畫的藝術標準應該是怎樣的?
陳佩秋:早在南齊的時候,謝赫就提出了“六法”: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傳移模寫。你要達到這些規範了,你才是一個藝術品。就像京劇表演一樣,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都有不同的規範。可現在,隨隨便便就可以創個流派。但這些東西,總歸經不起曆史的考驗。
《環球人物》:臨摹、寫生那麼多年,您現在到了一個能隨意發揮的境界了嗎?
陳佩秋:隨意發揮,這個你自己說了是沒用的,要留給人家去評說。人家認為你這個是藝術,就可以。當你達到那個藝術標準的話,人家自然說你的畫好。達不到就算了,死乞白賴地做,也是不成的。
《環球人物》:古畫鑒定既繁瑣,又充滿是非。為什麼舍棄畫畫搞這個?
陳佩秋:上世紀90年代在全世界看畫,即便是在很好的博物館裏,專業人士對古畫的判斷都很不準確。那時候我才意識到假畫泛濫的問題。
現在搞鑒定的人都是“史論係”畢業的,隻懂理論,不曉得作畫的方法。而我自己畫了這麼些年畫,再來搞鑒定,當然是有優勢的。我由臨畫而熟悉了曆朝曆代畫家的用筆習慣,以及墨色、款識等等。山的皴法,石的點法,水的畫法,衣紋的描法,還有各種風格的時代性,我都有體會。
《環球人物》:現在掀起藝術品的收藏熱,一件件畫作拍出天價,對此您怎麼看?
陳佩秋:齊白石老先生的畫拍出了上億,那天他們告訴我潘天壽的畫也拍了兩個億。我覺得這些都有炒作的成分在裏麵。一張畫到極其精致的古畫,畫家花了一輩子心血,不也才幾個億嗎。如果這些拍品值一億兩億,那範寬的《溪山行旅圖》,千億萬億也是值的了。
前人說“學無止境”,到老了我更能體會這其中的道理。一個學畫的人也不知道要進修多少年,才能夠有所建樹。大概是終其一生都不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