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上趕往郊區的這趟末班車,乘客寥寥無幾,坐下望向窗外,思緒就如同那撲麵而來的街的夜景,模糊而又清楚。
大一那年的運動會我報名參加了八百米和一千五百米,中長跑是我的強項,在中學時代沒少在縣裏的各種運動會上拿獎。那天我參加運動員的集中訓練,正專心致誌地跑在跑道上,一個足球從球場中心飛來不偏不倚地打在我的頭上,失去重心的我一屁股跌坐在場邊,球場上一群正在踢著一場比賽的男生正帶著各種表情向我看來,有的好笑有的詫異,“肇事”的男生向我走來,穿著運動服的他手長腳長,亂蓬蓬的頭發被汗水**在額前,健康的光澤讓他的皮膚散發著青春的氣息和魅力,連臉上的痘痘都顯得那麼朝氣蓬勃,眼睛不大,一笑起來更是看不見他的眼裏的黑白,那樣的表情和那句帶著戲謔的問候“同學你沒事吧”讓我又氣又惱。
我站起身撿起滾落得離我不遠的足球,一抬腳把它狠狠地踢出去,它也果然不負我怨氣,又遠又高地飛向球場最遠處的草叢,那群男生的噓聲又起,我聽見離得比較近一個男生喊:“這腳力,哪個係的呀,不進女足真可惜了。”
“同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中文係的,我叫文峰遠,我們正跟法律係踢比賽呢。”這個男生倒是沒有為我的行為生氣,反而繼續跟我道歉。
本來看他健壯的身型以為是體育係的,不曾想竟是我們中文係的,對他的反感似乎一下子消失了,不作聲的我一言不發地跑開了,可是那天的訓練中不自覺地一直關注場上的比賽,那場比賽中文係3:2勝了法律係,最後致勝的一球正是文峰遠的一個精彩射門,我忍不住默默地在心裏記住了那個身影和那個名字。
沒想到文峰遠也參加了後來的運動員集訓,他的項目是跳遠和跳高,我們每天下午會在操場中統一進行訓練,他也因為那一腳把球踢中我的頭而對我有了印象,我們慢慢就熟絡起來。文峰遠高我兩屆,我正好可以跟他借筆記用,因為好些老師的講義都是一成不變的,有現成的筆記用,就省去了上課記筆記的辛苦。
就在這借與還中,一些莫名的情愫像春天的種子般不可抗拒地生長,文峰遠的筆記相當漂亮,流暢而灑脫的行書,記得又詳盡又清楚,他還用紅筆劃出重難點,在邊角寫上相關聯的知識點,寫上考試的要點,讓應付考試的我減輕了不少負擔。
某天在自修室裏,他的手在桌下拉住了我的手;某天送我回到寢室樓下,借著夜色的掩護,在宣傳欄的背後他吻了我。從來沒有過戀愛經曆的我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違背了自己“大學裏絕不談戀愛”的諾言,為此還在很長一段時間成為王純的笑柄。
王純從來不乏追求者,她總是大大方方地赴約,若即若離地保持距離,有過那麼幾個關係密切點的,可是也沒能長久,在這過程中她拿得起放得下,倒也沒受過什麼感情的傷。當我從文峰遠的寢室裏抱來髒衣服或床單時,當我打好飯菜給熬夜看球賽的文峰遠送去時,王純總說:“莫小蕾,你傻呀?你是談戀愛還是當老媽子呀?”
“我高興、我樂意、我快樂、我幸福!”小蜜蜂一樣的我總是如是回答。愛情的甜蜜在於付出,我就是在這個時候感受到的。當然,我也享受過不少的愛情福利:外出有隨叫隨到的勞工,晴天有移動的遮陽傘,上自習有人給我提前占好位子,一場普普通通的校園戀情就這樣開始了。
文峰遠早我兩年畢業,因為他是家裏的獨生子,父母希望他能回家鄉發展。他畢業之際做選擇時,話裏有些難以捕捉的猶豫:“小蕾,咱倆都是外地人,留在這兒能有好的發展嗎?”
“那不留在這兒還能去哪兒?你回你家,我回我家,從此分隔兩地?相愛就要相守,什麼‘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根本就是不切實際的屁話!”我在這個問題上一直很堅持。
“可是我爸媽已經在那邊托人給我找工作了。”
“不就是你爸爸那個在中學當校長的朋友嗎?你真的打算回去當個中學老師?那我又該怎麼辦呢?兩年後也去你那兒?你就一定也能解決我的工作問題?還是那個校長順帶也能把我解決了?”我質疑文峰遠的選擇。
“可是我是家裏的獨子,爸媽年齡大了……”不知道為什麼文峰遠會有那麼些並不成其為理由的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