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順王爺寬徹普花是蒙元世祖忽必烈的嫡係子孫,投下七封王之一。江夏城中的威順王府樓閣連雲,窮奢極侈。玄觀跟在地龍祖師身後,慢慢走在中廳前的遊廊中,對頻頻清鳴的彩羽八哥視而不見,便是那階下開得清豔的嫩黃秋菊也入不了他的眼。
遊廊中不時有豔女走過,珠玉輕撞,裙裾靡靡,嬌聲燕語帶著格外的殷勤,“地龍仙長安好……”
地龍祖師的眼睛微微眯起,帶起眼角的笑紋,便過去了。那些似顰似怨的眼神兒依依不舍地纏綿在被風吹起的青袍角上,終是無奈地斂了回來,不經意地落到玄觀臉上,頓時乍起一溜微芒,輕歎聲便落在了玄觀的身後。
玄觀微抬起眼,凝視地龍祖師挺撥俊逸的背影,忽地有些恍惚,玉臂雪股,紅唇媚目,原是轉瞬即逝,仙人素女流傳下來的陰陽之術,不過是讓這一瞬間更豔麗一些罷了。
地龍似有所覺,腳步一頓,輕聲道:“彎腰低頭。”
玄觀收回眼光,將腰彎得更低,雙手籠在道袍袖中,眼神沒有表情地滑過雕滿粉荷的青磚,向威順王府後宅而去。
方跨入一座精舍庭院,玄觀聽得人聲突地大了起來,似是有幾個少年男女在爭吵,細細一聽,便知道是威順王與鎮南王的王子郡主們在鬧別扭。“父王,報恩奴他欺負我!”爽利的女聲滿懷委曲與惱怒:“威順叔王,小七太壞了!”
“誰有興致欺負你!魯真真,誰叫你穿一身漢裙,扭扭捏捏,惡心死我了!”十歲的報恩奴哼了一聲,轉頭叫道:“三哥,我沒做錯!”
似是有執重的年輕嗓音笑著說了幾句,洪亮的大笑頓時響了起來,“小七,你也該學點漢家規矩了,這湖廣之地,將來還不是你的?你三哥要到汗八裏侍奉皇上,哪裏能和你一樣?”
“寬徹普花,你家老三封王爵的事已經定了?”
“哼,王妃到底是前皇嫡女,身份高貴,妥嚴貼木兒要想做太平皇帝,自然要給我們些甜頭。”
地龍深深彎腰,恭敬喚道:“威順王千歲,鎮南王千歲。”眼睛方轉到玄觀身上,便看到他已經抬起頭來,看向了一個正懊惱地挽著裂開廣袖的女孩,嘴角慢慢泛出一絲微笑。
太一教在湖廣雖是紮下根來,鎮南王治下的雲貴兩省卻被龍虎教死死含在嘴裏,尋不到半點空隙。
地龍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方要說話,報恩奴突地指著玄觀道:“三哥,你看他長得真俊。”
兩位王爺的笑聲又響了起來。
泛著暗紋的青色道袍袖角垂到了身則,腰背緩緩挺直,一陣輕風吹起,將黃木冠下的黑發吹起一絲,拂在矅矅生輝的白玉麵龐上,魯真真的眼神與這縷黑發糾纏著,突地跳了起來,飛奔而去。
魯真真的身影方奔到回廊拐角處,那兒突然又閃出一片黃色僧袍,眼著著要撞上,卻不怎的,裙鋸一轉,便離了開去,一位寶相莊嚴的藏僧顯出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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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舍內廳的玉榻上,報恩奴打了個哈欠,隨意撫過左麵案幾上架放著的長倭刀,無精打采對三哥特意從汗八裏派過來的灌頂師父問道:“昆布侖師父,三哥他不回來麼?”
昆布裏摸了摸光頭,陪笑道:“七王子,義王爺奉旨伴駕,實在無暇回來。”看了看報恩奴不豫的臉色,又笑道:“不過,王爺命貧僧帶來一份大禮,慶賀王子十八歲生辰和灌頂儀式。”
報恩奴哼了一聲,“就是那三個女人麼?”
昆布裏點頭道:“王爺吩咐貧僧,說七王子打小不喜漢家女子過分柔弱,又不喜歡蒙古女子粗爽,便特意挑了王府裏三個得意的姬妾,調教多時,送給王子。”
報恩奴聽到這裏,臉色方才好了些,昆布侖越發說道:“這三個姬妾是義王爺的心頭肉,時時離不了的,如今為了七王子,眼睛都不眨地送了過來,足見王爺與七王子的手足之情。”
報恩奴哈哈大笑,從橫榻上跳了起來,道:“既是如此,快去請五哥、六哥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