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楊幺醒來,她正躺在楊嶽的宅子裏,張報陽、楊天淑、楊下德、楊下禮四女坐在床邊,俱是流淚不止。張報陽已哭得雙目紅腫,院子裏小鳥兒早已不叫,窗台邊的小床空空蕩蕩。
楊天淑見得楊幺睜眼,急忙抹淚上前,方要說話,卻被楊幺扯住衣袖,喘著氣問道:“國……國漢呢?”
楊天淑越發哭了出來,泣道:“族裏正在公議,陳友諒死在鄱陽湖,殘部敗退回武昌,朱元璋已是追過來了,這孩子……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楊幺一聽,全身一軟,眼睛翻白,立時不好,嚇得張報陽四女哭叫不已。此時劉長淨匆匆奔入,一看楊幺的情形,嚇得撲到床邊叫道:“楊家姐姐,你別著急!小嶽哥叫我來告訴你,太尉張必先來嶽州求援,已經被擒下。送到朱元璋那裏,國漢說不定能保住一條命,你別著急!”
楊天淑死命掐著楊幺的人中,終於讓她緩過勁來,此時張報日和張報月的寡妻又走了進來,抱住楊幺大哭不止,好不淒慘。
張報陽哭叫道:“我們張家長房裏都死絕了……”立時暈了過去,楊幺心中絞痛,哪裏還禁得起,一口氣堵在胸前,隻能出不能進,眾人頓時大亂,又是哭張報陽,又是喚楊幺,隻怕她們兩人都要不好。
虧得楊平泉領著一幹妯娌走了進來,救下兩人,又讓人將張報日和張報月的寡妻扶走,趕著不相幹的人出了門。
楊幺人事不知,恍惚間似又在黑暗中奔跑,突見得張報辰還是十來歲的樣子,裂嘴笑著和她一起站在開滿白花的油茶樹林中。楊幺心中大喜,正要過去,突又見得不遠處,楊嶽將她從破籮筐中抱住,一頭大汗地跑在回村的路上。
楊幺見得楊嶽,哪裏還管別的,狂奔近前,眼前卻又換了一幅景色。
一條髒破的陋巷深處,一個小女孩坐在地上哭泣,隻見她衣裳破爛,身上滿是傷痕,過了一會,似是哭得餓了,爬到垃圾邊翻撿食物。
沒過多久,小女孩似是進了福利院,雖仍是吃苦卻讀了幾年書,大了一些便到了繁華大都市裏做女工。集體宿舍裏雖是簡陋,梳妝鏡卻是有的。這女孩已是長得膚白唇紅,一雙勾人的丹鳳眼,體態撩人。雖是孤身在外,卻有不少男人搶著幫襯。
過得幾年,這女孩戀上一個有錢的有婦之夫,一時糊塗做了情婦,每日裏寶馬香車,過了幾天好日子。不到一月,卻發現這情夫是個混****的,身邊的情婦無數。
女孩關著門想了三天三夜,越發變著法子逢迎情夫,趁著他還沒有膩味,哄著他將兩間洗白了的小公司過到她名下經營。從此後一邊學著做生意,一邊狠命讀書,倒把兩間公司做得蒸蒸日上。
情夫見著她是個做生意的料,慢慢把手上的白道生意交給她經營,把她當成了一個助手,一直放在身邊。
不過幾年,這女孩便成了情夫身邊的頭號情婦,風光無限,不免頭腦發暈,一麵想做正室,一麵又開始插手情夫的****生意。手上雖是未染血腥,心腸卻越發狠毒。
楊幺苦笑著看著已逝去的日子,喃喃道:“當初若是安份做個情婦,不去和那些年輕女人爭風吃醋,也不用那麼快被當成替罪羊丟了出去罷……”
楊幺正沉湎在回憶中,耳邊突地響起了楊嶽焦急地呼喚聲:“幺妹!幺妹!”
楊幺立時清醒,一邊向聲音處狂奔,一邊叫道:“楊嶽,楊嶽,我上輩子糊塗過了,這輩子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楊幺慢慢睜開眼,輕輕握住楊嶽的手,卻聽得床邊傳來孩子的哭泣聲,張國漢站在床頭,露出半個腦袋,一邊抓著楊幺的衣袖,一邊哭著喚道:“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