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曾是明月照漢家(1 / 3)

曾是明月照漢家

文學評論

作者:韋藝強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32-0-04

鄧太後名綏,是漢朝曆史上繼呂雉、王政君之後又一個掌管大權的後宮女子。據《後漢書·和熹鄧皇後傳》記載,她自小便天資聰慧,敏而好學。“六歲能《史書》,十二通《詩》、《論語》。”其“紙在典籍,不問居家之事。”元興元年(公元105年),漢和帝駕崩。鄧綏以太後之尊臨朝聽政。那時,她隻有26歲。

論出身,鄧綏是非常高貴的。她是東漢開國元勳鄧禹的孫女,母親又是陰麗華的堂侄女。可以說,她出生在一個顯赫的貴族家庭。

祖父鄧禹13歲時便與劉秀相識了。他們既為南陽老鄉,又同在京師遊學,朋友之交,親如手足。王莽末年,天下大亂。劉聖公在南陽稱帝,興複漢朝,建號更始。許多豪傑都舉薦鄧禹入仕,鄧禹卻拒絕了。當逢亂世,君臣相擇。鄧禹知劉聖公不是那種能成大事的人,所以他寧願千裏迢迢趕赴河北,投奔劉秀。當時劉秀隻是更始帝屬下的司隸校尉,能得老友相助,很是高興。鄧禹亦不失所望,針對天下大勢,提出了重要的戰略方針,那就是“延攬英雄,務悅民心,立高祖之業,救萬民之命”。

此後,劉秀的力量不斷壯大。鄧禹不僅出謀獻策,還親自統兵征戰。北定割據,西破更始帝諸將,經略河東、上郡、北地、安定諸郡,後來又入兵關中,戰功赫赫,官至大司徒。自西漢末,丞相更名司徒,禦史大夫更名司空,與太尉並列三公。東漢承襲前製,以尚書台協助皇帝處理政務。盡管司徒未必有多大的權力,但卻是很高的官位了。建武十三年,天下初定,劉秀論功行賞,封鄧禹為高密侯,食高密、昌安、夷安、淳於四縣。隻不過,在此前對赤眉賊的作戰中,他連遭敗績,主動辭去了大司徒之職。

儒家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立身處世的目標。鄧禹既已辭官,便退而治家。《後漢書》評價他“篤行淳備,事母至孝”;“休整閨門,教養子孫,皆可以為後世法”。他有十三子,個個謹慎操持,無有跋扈者。其中,以第六子鄧訓最為出色。

鄧訓便是鄧綏的父親。鄧禹死後,封地被一分為三,分別由三個兒子繼承。可鄧訓卻無緣封侯。在所有兄弟中,他是最不愛念書的一個,為此還經常受到父親的責備。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沒有出息。事實上,他從小便胸懷天下,長大後更是以德服人,兼濟天下,為眾望所歸。在漢明、漢章兩朝,流傳著許多他的故事。有一次他在宮裏當值,一個名叫皮巡的太醫從上林苑回來,天晚了,隻能露宿殿門下,寒疝病發,十分痛苦。鄧訓聽見聲音便過來探視。皮巡道:希望能用火熨背。可鄧訓求不到火,就用口朝他背上嗬暖,還叫來當值的同事幫忙。到了次日清晨,皮巡的病居然好了。

如果說這件事情還不足以顯示其人格的話,那麼在地方任職期間他為各族百姓所做的一切,則非常人可及。

漢明帝永平年間,朝廷治理滹沱河、石臼河,欲溝通從都慮縣至羊腸倉的漕運。但是太遠郡吏民辛苦了幾年,卻一直沒能成功。而轉運所經三百八十九隘,十分艱險,有許多人還為此付出了生命。漢章帝即位後,派鄧訓督辦此事。他通過實地考察,認為這項工程難度太大,建議朝廷放棄。漢章帝是個明君,了解情況以後便同意了,將原來設計的水運改為驢輦。朝廷因此每年省錢過億,成千上萬的民夫也得以保全性命。

漢章帝章和二年,護羌校尉張紆誘殺了羌族一支部落的首領迷吾,直接引發了諸羌的反叛。當時,各部落都暫時放下了彼此的仇怨,共立盟約,要一致對付漢朝。西北邊疆的形勢驟然緊張,朝廷深以為憂。大臣們紛紛舉薦鄧訓出任護羌校尉,讓他平定邊患。此前,鄧訓已曆任護烏桓校尉、張掖太守,熟悉邊事。由他處理羌族事務,算是用對人了。

剛剛到任,羌族已合兵四萬多人殺到了邊塞。而鄧訓的兵馬隻有區區幾千人,貿然迎戰,無異於以卵擊石。當時迷吾之子迷唐也沒打算強攻,而是率領一萬多羌兵先攻小月氏胡部。過去,小月氏胡部常與羌族交戰,兩三千騎兵個個驍勇,能以少勝多。迷唐便是擔心漢朝聯合這支騎兵,所以才兵戎相向。

小月氏胡部鼠首兩端,時而與羌人作戰,時而又與漢朝為敵。漢軍將領們大都認為,應該隔岸觀火,讓羌胡相鬥,朝廷得利,沒必要幫助小月氏。鄧訓則不以為然。他說:過去胡人之所以常有怨言,是因為官府恩信不厚。如今他們危急,以德懷柔,或許有用。於是敞開城門及所居園門,悉數接納胡人妻小,並派兵守衛。等羌人來到胡人村落寇掠時,一無所獲,隻得離去。

此舉令胡人大為感動,都說:“漢家常欲鬥我曹,今使君待我以恩信,開門內我妻子,乃得父母。”“使君”是當時人對地方軍政長官的尊稱。經過這件事,胡人把鄧訓視做父母官了,紛紛表示服從。鄧訓遂挑選數百精壯,配合漢軍。

他的目標很明確,不是所有羌人,而是帶頭叛亂的迷唐。據說羌胡有個習俗,就是以病死為恥。每次病重,病人都會用刀自裁。鄧訓決心改變這個陋習。他把病人綁起來,不給刀刃,強製醫診,從而救活了許多人。他還推行懷柔政策,賞賂諸羌,使相招誘,讓那些跟隨迷唐的部眾重新歸順漢朝。由於恩義在先,言出必行,包括迷唐的伯父在內,羌人陸陸續續從塞外來降。最後,迷唐勢單力薄,在漢軍和羌胡各部的多次打擊下,遠遁西域。

漢朝的西北邊疆又恢複了平靜。在那個四方蠻夷備受中原文明歧視的年代,鄧訓能夠博愛親善,寬容對待,實屬不易。在他之前,從沒有哪個漢朝的將領或地方官對羌胡這麼好,以至於各族百姓無不感恩戴德。當他病逝於任上的時候,成千上萬的民眾自發地前往吊唁。依戎俗,父母死,恥悲泣,皆騎馬歌呼。及鄧訓之死,羌胡百姓莫不放聲大吼,或以刀自刺,或殺其犬馬牛羊,仿佛就是他們最親最愛的父母與世長辭了。據《後漢書》記載,家家都為鄧訓立祠,每有疾病,便於此處祈禱求福。

一個人能夠深得如此愛戴,夫複何求!鄧禹以德聚民,幫助劉秀打下了錦繡江山;鄧訓則以德治民,澤被蒼生,做一個實實在在的好官。毫無疑問,沒有父親的教育,便不會有這般出色的兒子。這就是家風垂範。崇德篤信、謙恭仁義——或許,這八個字能概括鄧氏家風的內涵。鄧訓盡管對外人寬厚,於家門卻十分嚴格,諸子進見,從來不給好臉色看。至於鄧綏,卻又是另當別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