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廢屋內的人陸續起身,開始打點行裝,做出發的準備。
查理的情況比起十小時前好了許多,護理工作完成得很出色。外科醫生認為,受傷部位要保持適當的溫度,如果血液因受凍而不流通,對於恢複將非常不利。負責警戒的麥克斯在那些登山包裏翻找出大約六、七個懷爐,仍可以使用的僅有兩個,用屋內的麻布略略包裹了一下提給了查理。她將手和懷爐揣在毛衣裏,下地走了幾圈,表示已無大礙。
臨行前,Alex、刀疤臉再三和灰白女人做了路線上的核對,這條線路全程都在山丘內部穿行,這樣可以避開河灘外圍山麓上的幾個小村,將直接猛插第六個村莊背後,所需時間僅需要倆個半小時。
而鹿呦之丘的村莊,都對這片森林地帶相當忌諱,幾乎沒有人會挑這條近道走,至於內裏的原因,隻有一個相當模糊的概念——鬧鬼。究竟怎麼個鬧法?大致會發生什麼情形?誰都說不上,更別談有好奇者不顧身家性命實踐考察一次。
按照俄羅斯大學生的概述,此前他們一行在廢屋安頓下後,便在附近的山嶺上做了些速寫,標注清楚自身位置,和其他村子坐落的方位。目的並不是想去扣擾村子,相反是為避開他們。因為此前已在無頭村遭到了村民惡意圍攻,所以當初做標注和速寫是為了達到照相所無法表述清楚的區域劃分,以及充當一份可隨時調節的袖珍地圖。
這批大學生原先計劃是在山裏待上一周,但遭受攻擊後,大部分物品在逃跑過程中遺失,這直接造成了他們繼續留在山裏超過了兩個月。在這段漫長的時間裏,他們也是半狩獵半找路想要離開這片大山,期間,他們之中有個男生打算作試探性的嚐試,去橫穿這片森林,結果四個人才朝裏走了半小時不到,就退了出來,然後失蹤了一人,此後也一直未曾找到。在實在沒有頭緒的情況下,剩餘的三人開始沿著草沼與河床往回走,但在歸途中,讓荒鎮的人逮個正著。
灰白女人的手指指在Alex劃下的路線圖某一處,表示當初他們,隻到達這個位置後再沒有繼續前進。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們開始返回的地點,恰恰是整片森林唯一陽光最充沛的山穀,並不是幽暗的樹林中。灰白女人指著速寫簿子上一張圖畫,上麵畫出了一個山穀,隱隱約約淹沒在森林中。而在那個地方,有一大片十分顯目的糖槭林,可是,當他們走到這個位置時,發現自己仍在樹林裏,山穀消失得無影無蹤。
“會不會因你們晚上穿行而迷失了方向感?”馬修一邊往彈夾裏壓子彈,一邊詢問。但是女人的回答是,他們也是在白天去走這條路,有的是時間,所以沒必要冒險去夜跑,而且還是特地挑選陽光最充足的下午兩點走,但依舊在裏麵繞不出來。
“傳說是真的,那片樹林裏,的確有些沒有頭的東西,打著火把在找自己腦袋。不僅僅是夜晚,大白天也會出現。”馬修說完這段,渾身打了個寒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根據荒鎮的村民形容,當初貴族一家從自己城堡逃到這片森林裏,躲在自己消夏居住的木屋子裏讓人揪出來,在樹林中被集體砍了首級,從那以後,這片森林就一直不安寧,越演越烈,直到今天。環繞大山的七個村子村民,哪怕有再急的事兒,也絕對不會找捷徑穿行。
不論傳說扯淡得有多離譜,正午時分,我們一切準備妥當,離開廢屋,朝著密林進發,自己去親眼見證,這片森林究竟有多離奇和古怪。
自從我看見林子裏的手印後,已變得不再自信滿滿。這肯定不會是村民。如果說這行手印是他們留下的,為什麼在十個小時裏沒人來圍捕我們?前俄羅斯大學生一行四人,他們在山裏兩個月,活動範圍始終在這一帶,為什麼廢屋內的登山包沒有被洗劫?這說明附近村民都刻意避開這塊地區,全部原因就是因背靠這片森林。
我朝邊上掐煙卷的看看,發現他頭一次在墨鏡下有了表情,是一種焦慮,緊皺眉頭抽著悶煙,有些不在狀態。其他人雖然也不怎麼情願,但是衝著這是個陽光普照的好天氣,隊伍裏兵多將廣,要槍有槍要人有人,決心壯起膽兒走一遭。
而至於Alex和刀疤臉,則一副滿不在乎的神色。Alex甚至還寫了一張列表,上麵羅列著各種可能會遭遇上的東西,他說自己南征北戰,各種怪物少說也見了不下五十幾種,當看過最邪惡最恐怖的玩意兒之後,幽靈之流隻能算小兒科,他甚至還有些好奇,迫不及待打算去看看。
刀疤臉內心所想的,則是另一回事,他說自己年輕時曾有過一個跟隨自己的兄弟,後來這人去了南美,在毒梟手下做事,一年多之後,這個人在東歐某地搞過個毒品提煉廠。為了避免旅人誤闖和警方盯梢,就四處散播流言,將自己工廠所在地,一個廢棄的小鎮形容得極為詭異和可怕。甚至不惜花錢雇人在裏麵製造影響,和扮鬼嚇人,刀疤臉認為,這片森林如果真有些什麼事,也大多是這個緣故。
我們開始向密林進發,越過了帕頓狩獵野鹿的池子,邁進了昏暗的森林。抬頭仰視高高的樹冠,密不透風,能夠撒下的斑駁陽光也少得可憐。泥地非常潮濕,岩石和樹幹上,都爬著各種節肢昆蟲。到處都是霧氣和瘴氣,可視度十分低。腳下盤根錯節,全是四周老樹的根莖,稍不留神就會被絆倒。樹林裏靜得可怕,既無鳥類的啼鳴也無獸類的奔跑,就仿佛林子裏隻有我們,周遭回蕩著我們粗重的喘息聲和爬行聲。
這樣無聊且提心吊膽地前行,心裏會十分壓抑。我、翻譯和灰白女人走在最前,用聊天來緩解枯燥的旅程。
“那個鬼村,為何要風幹人皮?村民剝皮是為了什麼?”我有一茬沒一茬地問道。
“那是因為村民相信,死後的冤魂會向他們報複。剝取人皮之後,如果在上麵刺青,刻上符文,可以起到鎮魂的作用。”女人神情顯得極度緊張,東張西望。同時又在不斷歎氣,好似有些後悔自己逃出村子,卻要被迫和一群不知底線的人再次冒生命危險。
“談談那幾個我們特地繞開的村子吧。”Alex從後麵走了上來,拍拍那個灰白女人插話道:“你們當初一夥,在那幾個村子都遇上了什麼?”
她想了想,開始寫字,然後提給了翻譯。
他們當初幾個,還在環首鎮遭到過襲擊。環首鎮裏的人靠打劫沿河道支流的城鎮謀生,所以是這七個小村裏最富足的一個。當時他們去那裏,因為生活用品的缺少,打算去問人買些東西,例如鹽還有火油。但他們到了村子裏,發現很多屋子大門敞開,一個人都沒有,村裏隻有母雞和鵝在走來走去,所有人外出了。
他們找到了一間類似商店的屋子,內裏儲藏的各種物資都很齊全,食物、燃料、保暖用品還有槍彈。他們順走了一部分,打算離開,但被返回的村民發現。這夥人剛出船打劫,拖回幾個橡皮筏子,裝載得滿滿的,甚至還有帆布蓋著的機車。這幾個大學生被當成小偷扔到一口枯井裏,等待村裏的匪首發落。
這個村子幾乎都是男人,婦女少得可憐,而且長期住在村裏的人也不多,大部分村民都在其他地方有住處,隻有在開始統一行動時,才會集聚。當學生們被捕獲時,匪首仍在其他地方,所以這一關就是三、四天,他們幾個餓得半死。
直到有個人偷偷放了一條繩子到井底,他們才跑出來。但究竟是誰救了他們,不得而知,興許那個人不願讓人看見。爬出井後,他們找回自己的東西,開始往回逃,跑到村口的草沼時,讓一條船發現,於是環首鎮的人追趕他們,一直追到廢屋前,那群人就開始往回折返,恨恨地離開。
眼前的林子,越走越暗,起先沿路斑駁陽光灑下的一地碎金已然消失,前路變得混沌一片,霧氣越來越濃。走了二十分鍾左右,四周已經黑得像七、八點鍾的夜晚一般。老樹邊長出的植物,大多枯敗,滿地都是樹葉,完全看不透前麵五米左右的範圍,一切都讓濕氣和濃霧遮蔽。
“沒理由啊,哪怕是原始森林,也不會這樣昏暗。”Alex環視一圈,決定要暫時休息一下,看看到底到哪了。外科醫生建議爬高現在的位置,千萬不要坐在樹底下,因為濕霧可能會有毒,眼前的濃霧並不像是密林中自然生成,比較類似某種孢子植物噴出的氣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