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身為心理學家及三個孩子的父親,我一直在關注父母如何培養孩子的同情心、責任感與堅強意誌的所有相關信息。我仔細搜尋通俗文章、跟蹤政客們的觀點,並收集脫口秀專家的建議。

由此獲得的基本信息是意料之中的:單親家庭、同伴壓力以及大眾文化等因素正在摧毀孩子的道德基礎;父母及其他成人未能起到成功的榜樣作用,且疏於向孩子傳授基本價值觀與道德標準。人們認為,孩子應該學會明辨是非。民眾議程組織的一次大規模調查顯示,60%以上的美國成年人認為年輕人不具有基本的道德價值觀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而這些基本道德價值觀包括誠實、尊敬他人及責任感。

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對兒童道德問題的解釋確有幾分道理。我就曾親眼目睹我自己的孩子受到的來自他們同齡人的巨大影響,並且我和妻子無疑在盡量控製他們接觸某些流行文化,因為它們的意義似乎就是為了毀滅他們所有的人性。孩子們需要的是能夠告訴他們如何明辨是非的行為榜樣。

然而,隻要你願意進入孩子們的世界,願意仔細觀察決定孩子們發展的因素,你便會發現這些解釋中有許多地方令人困惑,甚至會深感不安。至少這些解釋沒說到點子上,而更嚴重的是,它們極力掩飾回避了某些東西。將責任歸咎於同齡孩子的影響及大眾文化,這讓成年人得以推卸責任——但這樣做十分危險,因為它逃避了一個已由無數研究證明了的事實,即孩子的道德成長取決於許多因素,不僅包括傳播媒介與同齡孩子的影響,還包括孩子自身的遺傳條件、家中的排行、性別及以上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然而我們家長卻是影響孩子道德生活的最主要因素。父母與孩子間的關係是培養所有最重要道德品質的關鍵。這些品質包括誠實、友善、忠誠、寬容、堅守公正、擺脫道德困境以及為堅持基本原則作出犧牲的能力。

告誡成人應該身正為範、傳授價值觀念固然正確,但對於他們如何實現這一目標卻沒有提供任何幫助。我從未聽說過哪個成人因此便成了行為榜樣。同樣,這些規勸也無法真正幫助他們理解如何才能成為稱職的父母,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道德導師。

我深深意識到,身為家長,最重要的不是我和妻子是否算是完美的行為榜樣,也不是我們是否經常談論價值觀念,而是作為活生生並存在這樣那樣缺點的人,我們在日常錯綜複雜的關係中對孩子們產生的種種影響。

我是在孩子們出生後的最初的幾年中才逐漸意識到這一點的,但讓我深感震動的卻是發生在某個下午的一件事。周日下午雷打不動是我們全家郊遊的時間。我的三個孩子各差3歲,所以通常很難找到能夠引起他們共同興趣的活動。

一個晴朗有風的星期日,我們來到海邊公園。我的大兒子當時快要7歲了,他性格內向,看起來無精打采。他並不喜歡上公園。而一周以來我的工作壓力很大,所以一直盼著這次郊遊。我嚴厲斥責了他,並提醒他上個周日是按照他的提議安排的,現在希望他振作精神,高高興興地參與進來。我也覺得這是強調互相體諒這一基本觀念的好機會。

當然,我的妻子也同意兒子應該為了家人的緣故參與到活動中來,但她說孩子看似疲倦而非不高興,她也提醒我說,如果我對某次家庭活動不感興趣,也可以像兒子那樣不必裝出滿腔熱情。接著她溫柔地說我應該重新考慮一下,此事的關鍵究竟是不是傳授孩子道德標準。事實上,或許我之所以發火是因為我原本期望這次家庭出遊可以讓我自己擺脫惡劣情緒。

抱怨幾句之後,我意識到妻子說得對。我向兒子表示歉意,並向他解釋這一周來我的工作很不順利。但我忽然意識到在以傳授孩子道德原則的掩飾下,我先前那種行為使他更不會在意我的思想與感受,使他更注重自我保護、更不願意加入到家庭這個圈子中來。我還意識到一點:即便此事不會產生什麼持續性的傷害,但一周之中我們總會與孩子產生幾次這樣的交鋒,解決並平衡我們與他們之間的需求,使他們學會從他人的觀點看待問題——有時我與妻子獲勝,有時相反;久而久之,這些交鋒明確了他們對“關係”這一概念的理解,且有力培養了他們關愛他人尊重他人的能力。日複一日,我們對周圍世界的關注或忽視,以及我們要求孩子關注的事物塑造了孩子的道德品質——這包括我們是否允許他們對一個店員視若無睹,看到其他孩子在遊樂場上受到不公平對待時是否會發表評論,或是否會向孩子指出鄰居的善行。同樣,我們對他們道德品質的持續影響還體現在如何界定孩子對他人的義務,以及是否堅持讓他們履行這些義務。我們能否發揮有效的道德指導作用,從根本上說,取決於能否贏得孩子的尊重和信任。而要實現這一目標最重要的是我們能否承認自己的錯誤,並以他們認為公平的方式解釋我們做出的決定。正是這些日常生活的細節——而非對價值觀念的空談——形成了他們的道德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