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成,他緊鎖著眉頭,我終於看清了他眉宇間的憂傷,就這麼靜靜的定格著,那麼清晰,那麼讓人幸福。我想哪個女孩看到自已喜歡的人為自已閃爍著這種憂傷,她一定會把不幸看作是一種幸福的。但是卻不敢肯定他是為了誰?是為了我嗎?如果真的是,那現在感受到的這種疼痛又算得了什麼,兩年的孤獨又算得了什麼。不就是為了今天嗎?可是我心裏是很矛盾的,因為我想到了菲。
成連忙抽出一大把紙巾,然後又去叫同學用濕毛巾給我裹著。菲一直坐在我旁邊,嘴裏不知道滴咕著什麼。眼神恨恨的。子楚顯示著她的無措,坐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在這其間,甚至連一句假心假意的道歉也沒有。
“她這種賤人我早就見識過了。”菲咬牙切齒的說出這種出粗魯的話,一改平時的清純形象,把杯子摔得啪啪作響,引得不少人紛紛側目。她雖沒有指句道姓,但知道的人都心裏有數。“占了便宜還賣乖,她還以為她有多清純,其實心如蛇蠍。”我沒有製止她的漫罵,因為我想看看成聽到這些話時的表情,對於子楚的完美表現,他倒底是以怎樣的方法去接受,或是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
但是我並沒有察覺出他的任何表情,除了他一直緊鎖著的眉頭,我看不出任何頭緒,從水潑到我身上的那一刻,他沒有說任何的話,不做任何的表示。隻一味的低著頭為我做這做那。為了表示我的自尊,我也一直板著麵孔。
幾個同學朋友也圍了過來,有幾個人表示好心的問是怎麼回事,成隻是回答說是我不小心把水杯碰到了。菲為這句話表示著強烈的不滿,因為她覺察得出成還是護著子楚的。所以她一直氣呼呼的與成說話,要不就表現出愛理不理的。
我已經沒有任何心情了,手上是紫紅的一片,接著就起了泡。不知是誰建議說牙膏可以治燙傷,然後菲就拿了一大瓶牙膏藥塗得我滿手都是,薄荷味的牙膏散發著清涼的感覺。
我提議要回去。成沒有挽留,他以為我在為某種事情生氣,所以他不敢強留。或許他已經發掘了什麼。其實我心裏也知道他的難處,可是我並不理解他這種難處,我也不想去理解。因為會對我不公平,會對我構成傷害。如果我再自私一點的話。我想。
外麵的雪還在下,伴著冷風灌進了我的脖子。天陰沉沉的,像極了某個人陰冷的麵孔。冰冷的風吹著手上被燙著的部分,撕裂般的疼痛。我想今天的事情我是怎麼也不會忘記了,因為手上的疤痕會一直提醒著我這段不光彩的過去。菲一直摻扶著我,好像我是個病入膏亡的老太婆一樣。她這種過分關心的舉動著實讓我不適。成送我出來,幫我們攔了車。
“路上小心點。”他終於說了句,然後重重的關上車門。
我回頭跟他道別,不經意的看到追隨到門口的子楚,單薄的身體在風雪天顯得特別惹人憐惜。她倚在門的後麵,淹沒了半張臉,沒有任何表情。像某種憂傷的畫麵。很難想道,一個看起來如此溫柔嫻雅的女孩怎麼也無法與剛才那令人心寒的舉動連在一起。難怪常聽人說,越美的女人越會讓人發抖,我看此話不假。
菲在車上一直強烈的表示著不滿。
“你為何一聲不吭,要是我恨不得打她一巴掌。”
“算了,已經過去了。”我自嘲的笑笑。“而且那樣做也不會成功。”
“我看誰敢攔,分明是欺負人。”菲的性子又使出來了,我受了委屈比打在她身上還要難受似的。
“那你就錯了,那裏大部分人會站在她那邊,以為是我們不對。”
“就因為她長得漂亮,有什麼了不起,我看也不過如此。”
“她就是有那樣的能力。”
“易,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我哪樣了,我手還疼著呢?”
“你怎麼袒護起一個敵人來?”
“敵人,為什麼是敵人?”我有點不解,難道菲一直把她當敵人嗎,是因為子楚與成走得很近,如果是因為這點,她有必要這樣做。
“你難道看不出來她今天這種舉動是為了什麼嗎?成一直在與你說話,而忽略了她,她受不了刺激,就發起狂來,我看以後得多刺激她。”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突然感到很疲憊,把頭枕在菲的胳膊上,歎了口氣。
“那個季書南跟你什麼關係。”我想起成的話來,突然改變了話題。“我們怎麼把他扔在那裏了,他不是跟你一塊過來的嗎?”
“同學,不過對我很好。”
“怎麼個好法,不會隻是拿來騙我們的吧?”我心裏怕菲是因為介意我跟成所以才這樣做。但顯然我的擔心是沒有必要。
“有被疼受的感覺,你知道嗎?這種感覺不是輕易有的,不像父母之間的那樣理所當然。也不像某個人。“菲突然停了一下:“反正是那種很輕鬆的感覺,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必介懷。而且,他總會給我提供幫助,會想方設法滿足我的要求。哎呀,我也說不清。”說到後麵菲開始急躁起來。
“你說的某個人是誰?”
“這個人已被我藏在了心裏。”菲望著窗外的街道悠悠的說:“從此他就要消失掉了。”
“你跟季書南認識多久了?”我轉移了話題,隻因我心知菲所說的。
“從開學起的那天就認識了,我去新學校報道的時候走迷路了。說起來還真好笑,是在校園裏麵迷路的。那天上午太陽還蠻大的,可走著走著就下大雨了,我被淋得很慘。當我托著箱子狼狽的躲在大樹底下的時候剛好碰到了季書南,我看他一副斯斯斯文文的樣子就相信他的話跟著他走了,沒想到他還真沒騙我,而且還來自同一個城市。這世界有時候真是小,就像我當初碰到你一樣。”
“也許有些東西是命中注定的吧!”
“你這樣一說我倒有點害怕起來!”
“怎麼說?”
“如果命裏注定我們是仇敵怎麼辦?”
“不會的,我相信不會。”我肯定的說。
正說著,不知不覺已到家了。一下車,冷風呼的撲到臉上來。那塊燙傷的皮膚明顯已經腫了。變成醬紫色。
“上來坐會吧,我家沒人。”我說。
“不了,你上去吧,我還得過去那邊,季書南那小子還留在那裏呢!”
“你真要過去?”
“我得跟他說聲,剛出來的時候都沒跟他打招呼。”她停了停,然後又說:“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我會再來看你。”
“那路上小心。”
“嗯。”菲一邊答應著一邊鑽進了車裏,絕塵而去。
(十)爭執
家裏果真一個人也沒有,這倒合了我的意。我找了紗布把手裹起來,手都有點僵硬了。幸好燙傷麵積不是很大。然後開了電視一個人看起來。其實電視裏麵放映著什麼我都看不進去,隻知道不斷變化著的屏幕與人物,他們在我的曈孔裏轉悠了一下沒有留下任何印象。我腦海裏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想起成那緊鎖的眉頭來,還有那種憂傷,想起子楚那張高傲的麵孔,還有他們在一起的那種不謀而合的默契。
我小心的打開窗戶,呼吸著清冷的空氣。外麵的雪一直在下,對麵樓上的屋簷上,那些無人行走的小徑裏,窄弄裏,堆著厚厚的積雪。這是今年開冬的第一場雪,來得這麼凜然。我把手伸了出去,雪迫不及待的落在我的手上,還不及融化。可有些東西,你就隻能這樣睜著眼睛看著它在你的身上漫漫消融。如此殘酷而現實的展現在你的生活中。
想想兩年,這兩年我是怎麼過來的。一晃就是兩年了。想起以前那些單純的時光,又不知不覺湧上了愁悵。那些刻在記憶裏的苦楚,像被蒙上了一層灰,漸漸地淡薄了開去。是我真的變了,還是記憶不再,或是時光的流逝讓我不得不帶走某些傷感。我小心的撥弄那張被我珍藏許久卻早已暗淡的照片,母親溫柔的笑臉像一劑注射在我心底溫熱的良藥,慢慢的散發出能量來。我雖沒有見過母親,可她在我的心裏像一道亮光,我總是希望在某個突然的瞬間她會悄然而至,她會輕聲的喚我。像在電視裏麵看到的那種,像兒時在農村時看到別家孩子與母親親熱的那種場麵。奶奶說是母親用她的生命換取了我。當時醫生說大人與小孩隻能留一個,可是母親毫不猶豫的說要我活著,父親不讓,說孩子可以再有,可是大人,走了便是無可換回的了。父親是很愛母親的,從她的笑容便可看出。但母親的離開,幾欲讓他悲痛欲絕。可也許就是這樣的原因,父親對我冷漠起來,他覺得是我的存在逼走了母親,奪走了他應有的幸福。如果沒有我,母親與他肯定會很快樂的過著。所以也是這樣原因吧,一直被留在爺爺奶奶的身邊。隻是後來,這種恨隨著我的長大慢慢的在他心裏淡了開去。
想著想著,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了。被一陣敲門聲吵醒。我揉著眼睛半躍半爬的起來開門。站在門口的是父親。
“你回來了,我沒帶鑰匙。”父親開口說著一邊換了鞋子進來。
“吉姨呢?”
“買菜去了,一會回來。”
“哦。”我應了聲就沒說話,自顧自的看起電視來,父親進了臥室。父親永遠隻是這樣,他不會像別人的家庭,他不會說些關心的話,不會跟我聊天,談心,不會談我的想法談我的看法。
冬天的天黑得很早,才四點多鍾就已經陰沉沉的了。外麵的雪已經停了,隻是風大了不少。整個城市像在哭喪一樣鬱鬱寡歡的,沒有一點生命的氣息。
是鑰匙開門的聲音,我以為是吉姨買了菜準備回來做飯,沒想到是子楚。她看到我怔了怔,可能是想到上午的那段不快,然後又堅定的走進來。我在沙發上坐著望了她一眼便又繼續看我的電視。她轉身進了她的房間,關起門來。
我跑到窗台打開了窗戶,果然,成還在門口,轉身準備離開。然後又往我這邊望了一眼,我閃身躲了起來。
外麵的風有點大,吹翻了他的黑色外套。他突然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打起電話來。此時家裏的電話跟著就想起來,我沒去接。任它響個不停。倒是父親從房間裏跑出來,接起了電話。
“喂?”父親說。
“誰,梨梨?”梨梨是我與成約好用的名字。
“你打錯電話了。”父親沉默的掛了電話。
然後我看到成失落的掛了電話,揣在口袋裏。轉身走了。我在心裏想,他竟然不敢直接說我的名字。莫成啊,如果你現在仔細一點你就可以看到我,你肯定會大吃一驚吧!你肯定想不到吧!可是,我會讓你看到我嗎?不會的,我想我現在還沒有勇氣讓你知道這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你會介意的吧?
“你看見了?”不知什麼時候子楚竟不知不覺的站在我的身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不怕他撞見我嗎?”我反問。
“為什麼要怕,很醜陋是嗎?”她盯著我包著紗布的手說。
“至少我覺得不夠榮耀。”我也冷冷的回敬。
“你怕他知道我們的關係?”她自嘲的說:“這沒什麼的。”
“我不是怕,是不想。”
“不過如果你希望他知道,我也不會介意。”我補充道。
子楚沒有說話,走過來盯著窗外。此時成早已走遠。街上空蕩蕩的,沒有車聲,沒有人聲,隻有幾棵小樹在寒風中可憐的抖著。天快黑了,昏黃的路燈亮起來,照亮了這死一樣寂靜的小城。街角裏邊沒被破壞的皚皚白雪上投下了一個又一個長長的光影。慘淡淡的。子楚的眼神有點失落,她蒼白的臉映襯著路燈顯得有點木訥。
“你喜歡他?”她突然問。
我沒作聲。我覺得這種問題我沒必要回答。年輕的心,問起唐頹的問題來是無可避免的。
“你不回答我也知道,喜歡他的人太多了。”她繼續說。
“你倒是很直接。”我笑了笑。
“我六歲就認識他了,我們一起長大的。”她答非所問。眼睛茫茫然的望著窗外。
“這段感情比你久。”她繼續說。
“你想告訴我什麼?”我心裏隱隱約約的感到。她是想炫耀她與他之間存在著堅不可摧的情誼?還是在警告我不要做捶死掙紮,那個注定輸的人就是我?我為什麼要用輸這個詞,我自省著,難道我心裏已經承認我與子楚在做較量。
她有點輕蔑的笑了笑:“沒什麼。”轉身回了房間,留下一地的愕然。
吃晚飯的時候是大家坐在一起吃的。吉姨做了好多菜。我故意把那隻纏了紗布的手放在桌子晃來晃去。
“手怎了。”吉姨問:“讓我看看。”
“被人陷害了。”我嘴上說著,心裏卻在想著,瞧瞧你女兒幹的好事,你可親可愛又善良的女兒沒想到會這麼狠毒吧!
“跟誰吵架了。”父親用質疑的眼神望著我。
“沒,被燙傷的。”我一邊說一邊看著子楚的表情,我已經說得這麼明顯了,就差沒指名道姓了。她似乎沒有一點歉疚,安心的吃著她的飯,夾菜的手沒有一點不自然。她知道我不會說出來。
“下午回來的時候倒開水不小心自已燙的。”我終究沒有說出來,憋著這種氣隻能往肚子裏咽。旁邊的子楚仍然一句話也不說,連頭都沒抬一下。
“等下我給你擦點藥。”吉姨說。
“沒事。”我說。
“我吃完了,你們慢慢吃。”坐在旁邊的子楚終於說話了,幹脆的放下筷子,回房間去了。
“這丫頭是怎麼了。”吉姨像在自言自語。
“可能是心情不好吧,現在的年輕人心理很變態的。”因為她剛才那種輕蔑的笑讓我很不爽。我故意把變態兩個字說得很重,然後放下了筷了,留著兩位大人慢慢享用,轉身準備回房。
“你說的是什麼話!”父親突然吼起來。我被怔得莫名奇妙。
“我沒說什麼!”我之所以這樣回答,是因為我不覺得我那句話有什麼不妥。那不過是我隨口冒出來的玩笑話,沒有具體含義。
“你再說一次!”父親重重的摔下筷子站了起來,陰沉的臉因為憤怒漲得通紅,額上的青筋爆露出來。吉姨也嚇著了,跟著站起來不知說什麼好。
“我說了什麼你難道聽不清楚!”我沒想到我隨便說的一句話會使父親這麼生氣,我心裏的委屈頓時如潮水般湧了上來。我是你的女兒,我說了什麼值得你這樣對我的,衝我發這麼大脾氣的,你居然幫著外人一起來欺負我。
多大的浪花啊,在我心裏翻來覆去的攪動。是委屈嗎,還是失望?或是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