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南境,月臨關外。
東黎拿著剛剛發給自己,卻已經豁了刃口,杆身上滿是刀痕的長矛,麻木的跟在大皋叔身後。
自己還是第一次如此接近那或是即將到來,亦或是即將擦身而過的死亡。他甚至已經忘記了什麼叫害怕。
確切的說,就算自己害怕,也沒人會在乎。
想想幾個月前,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怎麼才能找點吃的東西來填飽肚子,而現在,自己最想做的就是能寄出一封家書,希望能讓家人,了解到自己的音訊。
然而這無疑是一種奢望,他不確定,除了自己,還有誰,依舊還活著。
“小子,你不會是害怕了吧?”陳二皮從身後探過頭來,一臉嘲諷的看著東黎。
“才沒有。”東黎收回思緒,隻回敬了那張麵目可憎的臭臉三個字,現在的他,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陳二皮把腦袋歪向一旁,拍了拍東黎的肩膀,“嘿嘿,沒事兒,你要是害怕了,一會兒就衝在我前麵,我在後邊用長矛頂著你的腰,你要是敢往回跑,我就順便在軍前正法了你。”
東黎分不清陳二皮是在講真話還是在開玩笑,不過他也不在乎了,因為他並不打算後退。
很小的時候東黎就聽父親講過,上了戰場的人,越是敢於拚命,就越是能夠活下來,因為人性的欺軟怕硬,敵人的刀槍往往會奔向怯懦的兵卒,而躲避勇猛的戰士。
列陣號吹罷,三軍集結已畢,月臨關外,人頭攢動,刀槍如林。戰車戰馬一字排開,矗立於中軍的驍果衛大旗正迎風烈烈。
東黎回首眺望月臨關,巨石砌成的雄關險隘,屹立在這千裏平原之上,黑黝黝的城牆,似乎訴說著歲月的滄桑。他不明白,為什麼人們會給這樣殺氣騰騰的地方,起這麼詩意的名字,也許到了夜晚,真的會是很美吧。
月臨關南麵的平原,其實是一處因幹涸而廢棄的古河道,就在平原的另一頭,有一片青翠延綿的山陵,薊州和梁州,一北一南,就以這青山古河為界。
連年的戰亂,早已讓關外這片數十裏寬的衝積平原顯得更加荒蕪。
看來這一戰,是要在這裏開打了。
“驍果衛全員集結,靜候大將軍令。”
中軍帳前的一聲厲喝,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去。
說話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聽大皋叔說,這人叫趙普,是他們驍果衛的領軍大將,這樣高級別的將領,東黎還是第一次見到。
在趙將軍的身後,驍果衛麾下的三位軍曹長垂手立在一旁,然而眾人的目光卻紛紛被趙將軍對麵那位連三十歲都不到的年輕人吸引了過去。
年輕人麵潔如玉,身穿一襲價值連城的淬銀魚鱗鎧,手捧純金令箭,仰麵向天,坐在馬上旁若無人一般,冷冷的凝視著馬下躬身抱拳的趙普將軍。
東黎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憤憤不平的盯著將台上那名飛揚跋扈的檢軍校尉,因為校尉腰帶上繡著的三條金光閃閃的無角金龍,晃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每當他看到這樣的腰帶,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反複出現在腦海中的那段詭異的夢境。
年輕人似乎見慣了這般場麵,毫不顧及眾軍的目光,揮手一指月臨關外的一萬餘驍果衛大軍,對著趙普厲聲質問道。
“趙將軍,今日首戰,我奉上峰軍令,專為檢視而來,你的人馬呢?”
趙普深施一禮,“是,煩勞大人,我驍果衛大軍,自趙某以下,全員一萬一千人悉數集結完畢,敬聽軍令。”
“什麼?”年輕人吃了一驚,忍不住喊了出來。
“你驍果衛是我薊州精銳十二衛之一,滿員應該兩萬五千人,人都去哪了?還有,你手下的八大軍曹呢,他們人呢?”
趙普遲遲沒有直起彎下的身子,低著頭回答道。“大人,半年前雍州一戰,驍果衛損失過半,朝廷一直沒能把我們的兵源補滿。您說的八大軍曹,也隻剩我身後這三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