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當空,將隱藏在黑夜裏的大山洗的慘白,照映著高嶺上稀稀疏疏的幾十顆短鬆。
西風蕭瑟,搖曳著地麵上那些被月光抻的詭異而扭曲的樹影,掠過山澗中雜亂的巨石和枯木,發出嗚嗚咽咽的和鳴。
然而這一切,似乎都未能動搖佇立在長崖盡頭,微駝著那瘦小身軀的耄耋老者,他努力的仰著頭,不知想要在這漆黑的夜空上尋找什麼。
月光打在他的臉上,清晰的鐫刻出一道道因歲月而深邃的褶皺,可不知為何,卻怎麼也照不清那到底是一張什麼樣的麵龐。
山裏的風漸漸停了,月下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律動,萬籟俱靜,陪著那名模糊的老者一起佇立在崖頭。
良久,長崖上有顆鬆樹的枝頭似乎顫了一顫,一片黑影從盤錯著的鬆樹下,扭動著分離了出來,恍惚間就來到了老者的身後。
這個鬼魅般的影子,外罩黑袍,亦用黑巾遮麵,高束青髻,修長的身軀,卻仿佛柔若無骨,映襯著當下殘月西斜,更是說不盡的妖異。
黑衣魅影來到崖頭,在離老者身後一丈遠的地方,便停下了悄無聲息的腳步,單膝拜倒。
如雕像般沉寂在彌夜之中的老者,終於收回了望向天際的目光,但他沒有回頭,隻是張了張枯幹的嘴唇,發出了緩慢而又渾濁的嗓音。
“怎麼樣了?”
黑衣魅影低下頭。“是,那個人已經拿到東西了,消息屬實。”
老者接著問道,“那個人,怎麼說?”
“他好像沒有要遵守之前約定的樣子,把一切都瞞著我們,看起來是想要自己獨吞。”黑衣魅影不緊不慢的回答著。
老者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好了,你去安排吧,叛徒嘛,留著也是無益,記著把東西帶回來就行。”
“是”黑衣魅影抬起頭,眼角泛過一抹冷厲的寒光。
黑衣魅影一撩衣襟站起身來,月光乘隙照進他的長袍之中,忽然青光四溢,隻見從他的腰間鑽出數條銀蛇亂舞,狀如吐信噬人。
此時,山風大作,在寧靜了半晌的長崖上,又嗚嗚咽咽的嘶吼了起來,似是冷笑,又好像是在哭訴著什麼。
黑衣魅影早已經遁入黑暗,可他腰間那一條條銀蛇,卻留在悲切的風中,隨風狂舞,攪動著枯槁幻影,攪動著星辰大地,猛然間,撲了下來。
“嘶~”東黎刹那間驚醒,他恐懼的睜大了眼睛,環顧著四周。
而自己,還依然蜷縮在陳舊的氈毛帳篷的一角,他腦袋旁邊帳篷壁上那兩個破洞,正灌著風沙,嗚嗚的吹在他的臉上。
東黎稍稍蠕動了下因冷汗而濕粘的身體,揉了揉因疲憊而刺痛的雙眼,原來是噩夢嗎?
自從離家這一年多來,噩夢裏的那番場景就似乎如同某種魔咒一般,不斷的纏繞著自己。
東黎用手掌搓了一把臉頰上的沙泥,緊了緊身上殘破的甲胄,眯起眼來,仔細的感受著來自帳篷外的那些急促的馬蹄聲,武器摩擦碰撞聲,還有各種粗魯的咒罵聲,交織在一起的奇妙景象。
正當東黎聽的出神,自己的肩膀被狠狠的給了一腳,把東黎踹的歪倒在地上。
“小子,不是叫你晚上睡覺的時候用身體擋住帳篷上的那兩個窟窿嗎?你怎麼又睡歪了,媽的,害的老子早上起來吃了一嘴的土。”
說話的是個一臉凶惡的男人,東黎知道,這人叫陳二皮,跟自己住在一個帳篷的這二十多個人裏,他是最愛帶頭欺負自己的。
“哄”坐在帳篷裏的人一陣轟笑,陳二皮看到自己的行動似乎得到了大家的賞識,一臉得意的死死盯住東黎。
“小子,這麼點小事兒你都做不好,你可真是個廢物。今天早上的饅頭,我看你就別想要了。”
東黎悄悄挪了挪被地上的沙石蹭破的手掌,咬了咬嘴唇,默然的盯著陳二皮沒有說話。
在這座帳篷裏,隻有自己是被抓來當兵的,本來就低人一等,更何況還是剛來兩個月的新兵。
在這種軍法如山的地方,他並不敢反抗,而且在這幫人眼裏,沒有和他們一起生死浴血過的新人,是永遠也得不到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