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默然相視間,突然外麵朔風飛揚,烏雲密布,鵝毛大雪紛紛,
王旭一驚,“大雪!不好!”他閃過的念頭是,大雪封路,道路泥濘,數萬大軍何以行軍?
陸戰卻是眼睛一亮,大步走到廊下,仰望夜空,但見雲厚天低,武威城一片漆黑,萬籟俱寂,惟見天地間無邊無際的雪花飛舞。這雪,不急不徐,卻又鋪天遮地,陸戰仰頭良久,猛然間竟仰天大笑。
王睿淚水盈眶,大步來到院中向黑沉沉的夜空深深一躬:“上蒼有知,若我西鎮不當亡,我王睿當永不負天!”刹那間,王旭恍然大悟,激動地衝到庭院中雙手向天揮舞:“上天啊!好雪!我西鎮有救了!”
君臣四人同聲大笑,一任漫天飛雪將他們打得透濕。
這場大雪當真低得上千軍萬馬。它即遲緩了敵方進兵的時日,又給了西鎮五萬精兵一個秘密運動的絕佳機會。大雪紛飛的日子,任何一國的騎兵和步卒都不會選擇在這一時間做長途跋涉,更不要說作戰了。一個顯而易見的道理在於,糧草輜重的跟進是根本無法解決的。所以,雨雪季節不用兵幾乎是戰爭時代的鐵則。然而此時的西鎮麵臨著生死存亡的兩麵夾擊,這場連綿的大雪卻成了最好的掩護。老西鎮人是從烏孫和羌的蠻族包圍中殺出來的,其勇猛彪悍與頑強的苦磨硬鬥是天下共知的。當年,西域之路堵塞,老王爺奉命開通絹之路。在那時候,河西之地被蠻族盤踞著,他們彪悍的騎兵使中原人望而生畏。但是老王爺卻硬是率領著西鎮子弟在河西浴血拚殺,不但在河西站穩了腳跟,更將羌納入了版圖,更以騎兵對騎兵,殺得烏孫狼狽北逃,成為以赫赫武功立於大周西陲的藩鎮。西鎮人犧牲了萬千生命,吃盡了中原人聞所未聞的苦頭,也積澱了百折不撓傲視苦難的品格。
王睿和他的臣子們知道,風雪行軍對於別人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但對於西鎮人卻是十分尋常,而且目標就在本土之內,不用攜帶更多的糧草輜重,沿途城池便可就地取食。以西鎮軍的耐力,旬日就可抵達北地。如果戰事順利,西鎮軍班師之後便可全力防範南部,由兩麵受敵變成一麵防禦。
這就是一場大雪將要造成的戰事格局。
……
左衛大將軍陸戰與右衛大將軍王旭二人連決冒雪匆匆而去。他要立刻調兵遣將,當夜便要派武威城內的部隊以千人隊為單位陸續上路,斥候要出動,糧草要出動,兵器馬具要檢查,行軍的路線要確定,集結地點要預先警戒等等。事情是太多了。二人必須好好地再合計下。
“王兄,能否給老將軍派出一個副將?”尹尚徐徐地說道。
王睿重重地歎息了一聲:“有當然是好,可人在何處呢?心硯要負責防務,你到是堪當此任,可我要留你在身邊出謀劃策。你不見這政事堂一班大臣,青黃不接,文武不濟,有幾個堪當大任的人哪?”
尹尚笑了笑,拱手道:“王兄,我到有個好人選!”
王睿聞言,道:“何人?”
“右武衛將軍李盛道!”
“他!”王睿不禁一笑,“這倒是個妙人!好,就讓他出任副將。”
……
王睿悠悠醒來時,天已經大黑了。天邊雪幕蕭蕭落下,風鈴鐵馬叮叮有聲。燭光下,他麵容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眼睛卻亮得沒有半點衰頹氣息。他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兒,也看到瓦罐前木炭映出的少女淚臉。
“阿雪?”他驚訝地輕聲呼喚。
“大哥!你醒來了啊?”少女驚喜異常地跑過來,坐到塌前邊擦眼淚邊笑,“你知道不,你躺了有大半天了。一動不動,可把我嚇著了。對了,疼不疼?餓不餓?吃不吃?手別動!”
王睿哈哈笑道:“不疼,不餓,不吃!”
“對!你就睡覺。娘說了,今晚不準你走出這裏半步,若有違抗,拿我是問!”
“噢!娘呢?”
“娘?噢,娘出去了。不讓給你說!”
“出去?到哪裏去了?外麵這麼大的雪!”王睿一下子坐起來,推開妹妹就要出門。
“哪裏去?我回來了!”老太妃板著臉走到門口,後麵的富安正收拾著雨具,廊下伺候的侍女趕忙上去伺候。
“娘,您到外邊去了?”王睿急問。
“你先給我坐回去!”少女一見母後回來了,立刻來了威風,將大哥推到塌上。
老太妃笑笑:“沒事,我出去轉了轉。睿兒啊,坐吧!和娘說說話,做了這西鎮之主後,見你一麵都難了。”老人幽幽一歎,臉上去掛著慈祥的微笑,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