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國恥血淚(六)(2 / 2)

“娘,孩兒不肖!”王睿眼中含淚。

“哪裏話來?”老太妃坐到繡墩上,“孩子啊,娘知道你心氣高遠,有擔待。可娘還是要說,你太過激切,又自責過甚。憂國憂民是好君主,若過甚傷身,得失可是難料啊!”

王睿沉重地歎息一聲,默默點頭,又默默搖頭。

這時,富安用銅盤托著一隻熱氣騰騰的銅鼎進來,默默地放在幾案上,輕步退出。

“阿雪,給你大哥盛鹿龜肉,鼎中熱湯也全讓他喝完!”

“是!”雪兒高興地拿起小磁碗和長銀勺從鼎中盛肉舀湯。

王睿驚訝道:“娘,何來鹿龜肉?這龜肉可吃嗎?”

太妃微笑道:“娘去鹿園抓來的。這龜龍鱗鳳,乃四大靈獸,尋常時自然是不能吃它的。然聖賢絕境,萬物可食。我兒即受天命為西鎮之主,憂國傷身,上天自有體恤!”老太妃又是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半個月之內,你要把這隻鹿和這些山龜給吃下去,一分一毫都不許留。阿雪,你替娘看著!”

“喏!遵母妃命!”雪兒高興地端著磁碗走到榻前,“大哥,即可就餐吧!”

富安走進來拱手道:“大王,這山龜是老太妃在後堂為您祈福的時候,自個爬出來的。此乃天意,大王就請安心進食吧!”

王睿不再說話,默默地吃肉喝湯,臉上漸漸滲出汗珠。太妃和雪兒則一直守侯在房中,又逼著王睿喝下太醫配的藥汁。

……

五更起來,王睿精神大好,便在演武廳練了一路劍術。他心思細密,昨日書寫血碑時斬斷的是左手兩指。右手對他太重要了,至少提筆執劍是絕然要用的。所以雖然左手吊著布帶,依然沒有影響他的晨練。練完劍天色已經是蒙蒙發亮,大雪暫時停了,天上彤雲卻沒有絲毫散去的樣子,看來,上天這大雪還得下。

王睿來到書房時,恰逢左衛大將軍陸戰遣使急報:先頭兩萬已經到達北地,後續兩萬三日內也可抵達,烏孫方麵還沒有動靜。陸戰特別申明,四萬精銳足以殲滅來犯之敵,決定不再向北調兵。王睿思忖有頃,鄭重地寫了回書,讚同陸戰的部署並在最後寫了八個大字:萬勿懈怠,務必全勝。封好密紮劄,對軍使囑咐了幾句後,軍使急速而去。王睿舒展了一下身軀,看了看天色,已是大亮,便吩咐王檢牽馬,帶了兩名護衛出武威往南而去。

出城十裏,道邊有一座用石柱石板搭成的石亭,雖是粗拙古樸,倒也寬敞幹淨。亭外引道上停著一輛嶄新的馬車,雖隻有兩匹馬架拉,但雄駿的馬資一看便知絕非凡品。馬車旁肅立著二十幾名青衣壯漢,身旁各有一匹良馬。還有四輛被牛皮包得嚴嚴實實的篷車停在道邊。亭中石案旁坐著兩人正在對飲,左首那人中高個子,膚色黝黑,非但前額鼓起,兩側額角亦微微突出,頭戴著赤幘,紅色的長袍,足踩烏皮履,神態不失為軒昂,但眉間又似掩著一片愁雲。右首之人一身白衣,四十餘歲,並非擁有出眾的容貌,但深澄的雙眼中,卻充滿了知性的活力。

二人相對無言,隻是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著,轉頃,酒壺已然空,白衣人長身而起道:“文淵,但言需幾日?”這時,身穿紅衣的尹尚也站了起來,“現在陸大將軍所率精兵恐怕已到北地,搜敵開戰班師,再少也須一月!”白衣人沉默片刻道:“就一月!”

這時,道上傳來隆隆的馬蹄聲,二人一起抬頭望去,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微笑。漸漸地,三匹快馬踏雪飛馳而來。到了十裏亭,三人翻身下馬,為首者大笑:“好!你這一變,還真是一派富家翁的做派啊!”

這時那人深深一躬:“大王,道邊不便久留,若無叮囑,誌便告辭起行了!”

“自當如此。來,你我共幹一碗酒,以壯行色!”說著,護衛滿上兩杯酒遞上。

王睿端起酒杯,肅然說道:“為君壯行,幹!”

王誌雙手舉杯:“雖萬死決不辱使命!幹!”兩杯相碰,兩人一齊舉杯咕咚咚一飲而盡。

“臣告辭!”王誌深深一躬。

“走吧,我在這裏看你們上路!”王睿肅然拱手,“與虎謀皮,善自珍重了!”

“大王保重,後會有期!”王誌踏上馬車,最後一拱,轔轔而去。

白雪皚皚的大道上,王睿遙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之上。他打馬一鞭,向著武威城疾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