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這是母親年輕的時候最愛唱的《小雅》,那是妻子等待長久出征的夫君歸來的一首歌。那時候,自己不明白母親為什麼總是唱這首讓人直想哭直喘不過氣的歌?當他後來跨上戰馬揮動長戟衝鋒陷陣歸來時,他終於聽懂了母親的歌。但是後來,母親便再也沒有唱這首歌了。那時候,自己依然不懂母親的心,。但是這一次,年輕的他覺得自己終於懂了——母親的心田被犁了那麼多的傷口,卻要給自己的兒子留下博大溫暖的胸懷。
身為人子,王睿感到從未有過的強烈愧疚。
不願多想,又不能不想。年輕的他在寒冷的朔風中竟是不能自拔了。
猛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了他。一回身,見王旭已經丟掉馬韁疾步爬上高坡。王睿心中一驚,莫非又出了什麼變故?
王旭上坡站定,氣喘籲籲道:“大王,北地急報。河東一對商旅越過五原,從我東北部穿過,向塞外烏孫進發。北地遊騎抓住了一個掉隊商人,嚴刑拷問,那人供出商旅是河東節度使南宮幸派出的密使,他是密使護衛,具體使命如何還不知曉。”
王睿沉思有頃:“商旅目下能走到哪裏?”
“大概已經進入漠北大草原,追是來不及了!”
“心硯,這南宮幸,為何要向烏孫派出特使?”
“大王。心硯無從知曉,隻是覺得此舉極不尋常!”
王睿看著東山上的一鉤新月,悠悠道:“心硯啊,孤覺得這裏邊有個大陰謀。何洋賊子亡我西鎮之心不死,前番渭州城下大敗,其弟被我軍所殺,此仇焉能不報。但如今漢王兵出漢中,兵鋒到處,無不望風披靡。如今兵壓西京,如果長安失守,整個關中就落入漢王之手了。所以此刻,他無暇抽出手來對付我們西鎮。接下來他的具體方略我們雖然還不清楚,但這些天我和文淵商議了好久,假如我是何洋,我當如何讓西鎮潰敗?通過數次大戰,他們當知道,僅僅靠戰場用兵,很難將我西鎮消滅。數百年曆史證明,沒有內亂,一個大國是很難崩潰的。如果他也是這麼想的話,那麼吞滅西鎮最狠的手段便是內外夾攻。前日得報,河東軍一直按兵不動,我們不解其意,然則我的心中總是覺得不對。仔細琢磨,他們似乎是在等待。等待什麼?說不上來。今日北地的急報,倒令我茅塞頓開了!”
王旭急問:“大王是說,何洋是要在西鎮策動內亂?”
“你以為不是嗎?”王睿回過頭來。
王旭醒悟,驚出一身冷汗:“若是烏孫生亂,那可是洪水猛獸,如何得了?”
王睿冷笑道:“烏孫左右部三十多個部族,豈能全部生亂?目下急務,是要確定那些有危險,方可有備無患!”
“是!對烏孫事物,陸老將軍最熟!”
“對,立即回城商議!”王睿說著已經向坡下疾走。
回到武威政事堂,已經是月上樹梢的初更時分。左衛大將軍陸戰、尚書左丞尹尚奉敕急急來到王府時,王睿剛剛用過一鼎湯餅。富安添了燈油,蓋好了燈座上的青紗罩後,便輕步退出,靜靜地守在內外陰影裏。
王旭首先將北地的急報告訴了兩人,王睿又講了自己的推測判斷。陸戰聽完,竟是陰沉著臉沒有說話。半晌,他起身走到牆邊大圖前,用手敲著西鎮的北部,又劃了一個大圈道:“烏孫左右部三十餘支,聚居在休屠澤以北六百裏的草原。自二十年前涼州一役,老狼王骱狳死後,右賢王冒頓與骱狳之子齊雲爭奪汗位,齊雲雖然年幼,但在左賢王休屠和大將葛爾丹東的支持下,即位了汗。自此冒頓帶領烏孫右部十二部脫離烏孫王庭,自立為汗。雙方為了汗位,連年激戰。並且二人為了得到我西鎮的支持還分別派使者入涼州朝貢,先王為了穩定北方,製衡他們,采取了扶植打壓的政策。這二十年來,烏孫一直沒有滋生大的事端,還有些小部族南下投靠了我西鎮,成了我們的子民。如今我西鎮軍中,還有萬餘烏孫子弟。從根本來說,烏孫部族不至於全部大亂,但是,據我帶兵駐守北地時所知,冒頓一直對割讓北地郡給我西鎮之事念念不忘,且他轄下部族有些原來就在九原、雲中一帶遊牧,和北鎮及河東關係甚密。要說生亂,可能冒頓的右部危險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