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這時轉過身來,聲音略帶暗啞:“我王睿的血,會與西鎮人流在一起的!”
“大王——”眾大臣連同尹尚,一起匍匐在地,哽咽不止。
王睿仰頭片刻,長長地出了一口粗氣,語氣轉為平靜:“諸位請起,西鎮男兒也不是那麼好欺侮的,我等還是得拿出個主見來。否則,無顏麵對國人!”
“但憑大王抉擇!”大臣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確實說,文淵之計不失應急奇策!”王睿走下三級台階,緩緩踱著步子,“重金美女,重金最是關鍵。至於美女,有則錦上添花,沒有亦無傷大局。如今大行台庫銀還餘多少?”
分管戶部的右仆射羊攸忙上前說道:“尚餘五萬金!但是,城池的修葺,戰死士卒的撫恤——”
王睿未等他說完,擺手製止他繼續說下去,“庫銀所存五萬金,不得動用分毫,那是我西鎮十萬大軍的命脈。另外,也不能向民眾緊急征收。多年動蕩征戰,西鎮民眾逃亡甚多,留下來的都是老西鎮人,他們已經被榨幹了。家徒四壁,一貧如洗,隻剩下一腔熱血了。大行台再艱難,也不能打他們的主意!”說到這,已經兩眼含淚,沉重地停下來低頭喘息。有頃,王睿抬起頭激昂地開口,“國難當頭,金從何來?孤身為西鎮之主,受西鎮父老恩養,願將內府私庫拿出,再將內府所存之寶物珍品一並獻出,其餘尚有缺額……”突然,他不再說下去了。
刹那間,政事堂大廳肅然無聲。大臣們被這位年輕的君主深深震懾。自古以來,啟用內庫並獻出所有庫藏珍寶者,聞所未聞。內府私庫,主要有兩種用處,一是用來供王府日常開支用度,一是賞賜有功臣民。因為這兩種用途都由君王自主決定,無須通過財政官員,所以曆來都將內府庫銀認為是君王的私庫。
秦王府曆來節儉,王府的護軍、內侍、侍女以及王府署吏,加起來也不過四千餘人,老王家的人分鎮各地,男子幾乎全部都在軍中,老幼女人則在鎮地,不要王府供養。這樣一來,內府庫銀的主要用途,實際上就是賞賜和撫恤戰死的將士。
對於任何一個君王來說,治下的權威不外乎官和祿兩字。君王沒有金銀珍寶,意味著對有功之臣就無賞可賜的慘狀,讓人怎會不寒心。臣下天職,便是與君分憂。君主家徒四壁,大臣顏麵何存?
廳中六位臣子刷地跪倒哭喊道:“大王,這萬萬不可啊——”
白發蒼蒼的向衝渾身顫抖“自古言,君辱臣死。大王乃我西鎮之主,豈能一貧如洗!請大王收回成命,向衝願獻三千金那!”
“臣陸戰願獻三千金!”
“臣羊攸獻一千金!”
“臣王旭獻二千金,並家傳珊瑚一具!”
“臣尹尚獻一千金。”
“臣沈衝獻三千金!”
呂放大哭:“大王,呂放惟有五百金啊!”
王睿靜靜地站在廳中,沒有一滴淚。他再次向跪倒的大臣們深深一躬:“如此,孤謝過諸位了。老大人請起,諸位請起。”待諸大臣唏噓起身,他平靜地向門外吩咐:“富安,今日之內,辟出專庫,接納諸位大臣的獻金!”富安答應一聲,疾步而去。王睿環視廳中微笑道:“諸位且莫傷感。金錢乃人世流火,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用得其所,方能為無價之寶。不得其所,銅臭如糞土。縱觀古今,概莫能外。西鎮若有富強之日,睿定以十倍之數償還諸位。文淵,記下孤今日之言。”
尹尚拱手正色道:“遵命,臣將轉於太史,留存!”
“諸位以為,何人堪當特使?”王睿收斂笑容,轉了話題。
向衝慨然道:“此策乃尹大人謀劃,尹大人必有成算,當以尹大人為使!”
“臣等亦讚同尹大人為特使!”眾人齊聲表態。
王睿點點頭,似乎對大臣們出乎意料的一致並沒有感到意外。他看著尹尚:“文淵以為如何?”
尹尚躬身,肅然回答:“喏!”
王睿默默注視著尹尚,淚水驟然溢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