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國恥血淚(四)(2 / 3)

呂放默默地拔出插在地上的長劍,沉著臉重重坐回案前唏噓拭淚。

王睿麵色如常,對呂放的慷慨激昂視若無睹,對他膽大妄為地舉動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他此刻正在對每個人的主張進行著思忖。當然,呂放那樣的主張是壓根不能采用的,那是一條悲壯的殉國之路,退無可退時,也隻有拔劍而起浴血疆場與西鎮共存亡了。隻要有精神準備,那是用不著多想的。危亡之際,主戰將士的勇烈剛猛永遠是最可貴的。作為一藩之主,自己可以不納其言,卻無論如何不能傷其心。

他從座中站起,走到呂放麵前,從袖中取出一方絹帛汗巾,慨然一歎:“呂放啊,如果我西鎮真地到了無路可走之時,我也會和你一樣血戰到底的。在座的大臣們,也都會拔劍而起的。”

“哇”的一聲,呂放竟然放生大哭。

一時間,廳中君臣人人拭淚,個個唏噓。

王睿站在廳中,緩慢沉重地問道:“諸位卿家,西鎮難道真的無路可走了嗎?”他看著唯一沒有開口發表意見的尹尚。隻要有一個人沒講話,王睿就不會講出自己的想法,他要最大限度地將自己的決策建立在臣下的主張之上,如果臣下所言正確的話,他寧可不說而全盤采納。至此西鎮生死存亡之際,更要君臣齊心協力,這時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覺得自己是在推行自己的主張。除非像昨晚那樣緊急關頭和沙場上,殺伐決斷必須當機立斷,否則王睿寧願讓臣下來斷事。

“大王,列位大人。”尹尚終於站起來沉吟著,“我有一策,恐有失大雅,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睿爽朗大笑道:“生死存亡,無所不用其極。隻要切實有用,就是大雅。說吧,我們都來聽聽這個不雅之策!”沈衝憋不住“撲哧”一笑,又連忙捂住嘴低下頭。

尹尚卻是落落大方,絲毫不為旁人所動,朗聲說道:“尚以為,目下惟有一計可用,名曰:驅虎吞狼。尚在外經曆月餘,遊走各鎮,重金收買權臣,分化瓦解,西鎮之中,東鎮與我西鎮不搭界,且齊王乃大周宗室,素來看不慣何洋把持朝政,所以不用畏懼。北鎮最弱,也不會單獨攻我西鎮,與我為敵。而南鎮趙羽,乃貪利奸詐之徒,斷不會冒頭首當其衝。所以惟一之大敵,惟有何洋,也是最有實力能夠單獨攻我西鎮的。而何洋身邊,又有酷愛財色的寵臣。隻要以重金美女賄賂,並許以其他好處,此等權臣決然不會令我等失望。如今,漢王已然入關,攻城略地,風頭之勁一時無二。大王何不譴使者去賀,並尊先皇之子周諒為帝,同討何洋。我想漢王定會同意,如此一國豈容二君,何洋定會將矛頭對準漢王。如此,則西鎮分秦自會拖延,拖則盟約自潰。”

“諸位,果然是不雅之策啊!”王睿不禁一笑。

廳中大臣一齊大笑。沈衝笑得眼淚鼻涕拭抹不及,連連咳嗽。向衝則皺著眉大搖其頭:“美女重金?成何體統?豈不令天下恥笑!”羊攸則隻是笑了笑,卻不說話。陸戰嘖嘖撇嘴:“虧你想得出來!”右衛大將軍王旭微微一笑,卻是默然沉思。

惟有尹尚沒有一絲笑意,隻是澹然地看著在座的各位。

這時王緒霍然站起:“尹大人之策,醜歸醜,卻有大用。前方渭州郡主送來軍報,漢王手下大將公孫複率軍已經搶先進占安定,絲毫沒有讓出安定城的跡象。”“什麼?周勇治這廝太可惡了,說好一同起兵,卻按兵不動,坐看我軍慘敗,然後坐收魚翁之利。如今居然占我安定咽喉之地!意欲何為?”向衝驟然聽到這消息,直氣得渾身發抖。

“他還想怎麼辦?”王旭道,“圖我西鎮之地罷了!”

“我西鎮就這麼好吞?崩掉他滿口狗牙!”陸戰拍案而起,恨恨地說道。

突然之間,一直在踱步沉思的王睿卻眼睛發亮,似乎因此而悟道了什麼,站在那裏良久未動,似乎又在盤算什麼。一時間,他竟是目光炯炯地掃視廳中:“諸位,敵人的利劍已刺我咽喉,西鎮百年基業危亡決於旦夕之間,我等君臣不能拘泥。古人恪守仁義,不擊半渡之敵,喪師辱國貽笑天下。但是今日,一旦自縛手腳,西鎮就要亡國滅種。如今左右夾擊,恐怕到時候,連跑到沙州的退路也沒有。他們要將西鎮斬草除根,恐怕我們連投降都不會被接受。這就是亡國滅種,請諸位掂量!”猛然,他背過身子,肩膀一陣微微地顫動。

一時間,一股凜冽的寒意驟然滲透每個人的脊梁骨。

羊攸亢聲道:“大王抉擇便是,臣等赴湯蹈火,死不旋踵!”他本來是極少鮮明表態之人,在大行台有應聲相公的稱號。此刻竟也是滿麵通紅地喘著粗氣。“赴湯蹈火,死不旋踵”本是墨家子弟的誓言,說的是墨家弟子追隨墨子,每臨危局,人人爭先赴險,死也不會轉過腳跟逃跑。現下羊攸將這句誓言用在這裏更加令人感奮。眾人不禁齊聲慷慨道:“赴湯蹈火,死不旋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