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尹尚所言,一月之後,宣詔的內侍來到了鄭府。
原來自鄭吉因招賢館之事被罷相後,孝武帝任命仆射鍾雲參錄中書事,主持變法事務。雖然鍾雲也是堅定推行變法之人,但人望和能力的不足,加上朝中守舊勢力從中作梗,使得變法無法繼續下去。其實招賢館之事新黨與舊黨的明爭暗奪並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忠實體現北周朝政的現狀。自施行新政以來,各部院大臣就圍繞著新政展開了多次交鋒,一些舊黨官員屢屢上書,彈劾新政的過失,其中言辭激烈之人,更是將新政貶得一無是處、罪大惡極。要不是孝武帝全力支持鄭吉,恐怕新政早就被守舊派掀起的驚濤駭浪淹沒了。這次終於被他們抓住一個機會,扳倒了鄭吉,豈能善罷甘休,所以往往政令才出中書省,已然失去了效力。對於這些,一心想要富強的孝武帝終於按奈不住了。
內侍搖頭晃腦地將這份駢四儷六的詔書念完之後,便靜等著鄭吉領旨謝恩,然後自己好討賞錢。不料等了半晌,鄭吉一點動靜也沒有,他趕忙低頭看去,鄭吉竟然不見了!
內侍傻眼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物,這不是抗旨嗎!內侍忙對著跪在一旁的鄭吉的原配吳夫人說道:“夫人,快去叫鄭大人出來領旨,咱家好回去交差啊!”
吳夫人也搞不清自己相公打的是什麼主意,心裏計較了下,朝著總管鄭安打了個眼色。鄭安忙拿來一個錦囊,悄悄地塞到內侍手中。內侍捧在手中,微微一掂量,約有五十兩,眼睛眯成一線,說話也客氣了很多:“還望鄭大人不要讓咱家為難啊!”
還好沒過多久,鄭吉又出來,他將一份卷軸遞給內侍,恭敬地說道:“草民鄭吉,不祥之身,才能淺薄,實在不能侍奉皇上。還請公公回去稟明,請皇上恕草民不恭之罪!”
內侍也不敢為難,隻好說道:“如此咱家便回去繳旨。”說完便告辭而去。
待內侍回到宮內後將宣旨之事如實稟明了孝武帝,孝武帝歎了口氣揮揮手讓他退下。
而此時鄭吉的府邸中,鄭吉與尹尚每日引經據典,對“強國論”進行著糾正和補充。二人總是興奮地交談著,一個說得出神、一個聽的入迷,時而感慨、時而大笑。
……
轉眼到了十二月,這是個大雪紛飛的冬天,茫茫大雪給古老的洛陽城裹上銀裝,那曾經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天街,也少了以往的熱鬧和喧囂。
因為行人稀少,守護外城龍光門的禁軍也變的有些懈怠,他們把武器斜靠在自己身上,頭縮在領口裏,不停地搓著手,還來回不停地走動著,嘴裏嘟囔著咒罵著這該死的天氣。由於大周強盛,洛陽周圍從來沒有什麼亂子發生過,所以那些守城的禁軍們都盼著早點下哨,好回去美美地喝上一口,休息下。
但這時,突然從遠方傳來陣陣急促的馬蹄聲,守門的士卒們猛地打了個激靈,紛紛拿起冰冷的兵器,警惕地注視著前方。快馬漸進,可以看見那是個黑衣騎士。
但他卻沒有減速,隻是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支足有兩尺長的金製令箭高高舉起。雖是大雪紛飛,長大的金令箭依舊在馬上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
“金箭使者到,行人閃開!”城門尉舉劍大喝,甲士們肅然分列兩行立定,城門內外的行人則“嘩”地閃於道旁。
黑衣騎士高舉金色令牌,飛馳入城。
此時的城內,街市蕭條冷落,稀稀落落走著幾個行人。當騎術嫻熟的金箭使者縱馬從天街馳過時,馬不嘶鳴人不出聲,旁邊的行人迅速地閃開,對著那絕塵而去的騎士表示了驚訝後,又若無其事的繼續著自己的活計。
瞬息之間,駿馬過了圓壁城,逼近皇城北麵的玄武門。
一眼望不到邊的高牆被皚皚白雪覆蓋著,宛如一條白色脊背的長龍,門前兩排金甲衛士肅然侍立。金箭使者驟然勒馬,駿馬人立,昂首嘶鳴。門前的中尉拱手高呼:“皇上有命,金箭使者無須稟報,直入議事堂!”
黑衣人從馬上一躍而下,甩手將韁繩扔給衛士,大步匆匆地直入玄武門。這時那些衛士麵麵相覷,許久未曾用過的金箭使者怎麼會突然出現。
他們還暗自納悶,過了沒多久,一輛詔車已經轟然駛出了端門。急馳的詔車很快地來到了崇業坊,坊間的百姓一見詔車,都知道一定是皇上派內侍來宣鄭大人上朝主事的,因為在這幾個月中,皇帝的使者已經來過數次,但都被鄭吉已各種理由拒絕了,看來這次依然不會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