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涼如水私語時(1 / 2)

夜靜了,營子裏驢不鳴,狗不吠,人和家畜都進入了夢鄉。

房間裏的素油燈仍然亮著,現在移到了窗台上,窗戶特意留一條縫。煒煒還沒回來。

芝芝換了兩塊幹手巾,勉強幫貞貞把頭發擦幹。這裏沒有前世所用的毛巾,人們日常用的都是家織的粗布手巾,其實就是一塊粗白布而已。

她找出一把寬大的桃木梳子,還躍躍欲試要替貞貞梳頭發。貞貞不許,接過梳子,自己大致梳兩下,略略籠順些就罷了。

兩人先前都掉過淚,這會兒說了說話,倒覺著心裏暢快了些似的。

自打來到這個藍山下白龍河邊的荒僻地方,舉目所見,都是愚夫蠢婦。這裏的風俗,童養媳不過是家裏不值錢的物件,就是熬到當婆婆的女人,也不過認為自己生兒育女,多年操勞,略有話語權,可以打罵下媳婦,把對自己婆婆的怨恨再轉嫁到媳婦身上,其實心裏也覺得女人包括自己並不算是人。

拿自己換了五鬥糜米,好讓家人續命,能繼續尋找活路。一進霍家門,朝打暮罵的童養媳生涯立刻開始。

形勢比人強,貞貞徹底失去了和人交流的欲望,隻是一味啞忍,隻盼著自己身體練得更強壯些,能經得起路途顛簸,也不懼怕遇到壞人時,就立刻逃跑,去尋找親人。

遇到芝芝,略一交流,便覺著這姑娘和營子裏的未嫁小姑娘極為不同,按說全營子的人也數不出兩個識字的人,芝芝家也是滿門目不識丁。可為什麼芝芝目光清澈,沒有不識字的村姑那種呆滯不說,還處處透著股知書識禮的人特有的韻味呢?

更重要的是,芝芝毫不做作,自然流露出的對受苦女孩們的悲憫,這點深深打動了貞貞。在麻木不仁的人群中生活久了,貞貞以為自己的心已經石化,卻原來,是被冰刀霜箭打擊的包裹了一層冰殼,裏麵仍然是一顆渴望公正、渴望真情的心。

短短幾個時辰,一個成語已在貞貞腦子裏跳過幾次——如沐春風。

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心防的冰殼,被春風化凍,裂開細細的縫隙,能聽到冰水慢慢消融,一滴一滴落下的聲音,像站立在春天陡峭的河岸上,看堅冰裂開的口子,心裏又是惶恐,又是欣慰。欣慰的是,春天到了,萬物皆有希望;惶恐的是,自己若一腳踏上冰麵,不知這獵獵的春風會不會刮得自己一失腳,掉下河去,弄得一身泥一身水呢?

芝芝當然不知道樣貌最多隻有十歲的貞貞且喜且驚的心情。她隻顧著招呼貞貞睡下,自己出門轉了一圈,煒煒還是不見蹤影,不管它了。從前煒煒夜不歸宿也是常有的事,芝芝原來還擔心,留著門一直等,後來擔心著擔心著就習慣了,看煒煒越跑越精神,幹脆就由它去了,自我催眠,安慰自己道,這是異能動物,不稀得我這種人擔心。

推門進屋,門少不得吱呀一聲。貞貞正在被窩裏出神,笑道:“夜裏涼,快上來。”

說畢往旁邊讓讓,騰出她睡過正暖和的地方。芝芝調皮一笑道:“哎呀,真好,居然有人幫我暖被窩,貞貞你要常來啊,小姑娘懂事的來,我喜歡這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