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維: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抑鬱越來越重了,淩晨會定時起來抽煙。
西貝。
我曾經恥笑過西貝,用最淡然的表情和最惡毒的字眼。
她患有深度的抑鬱症。沒有去看醫生。我給她的診斷。
我幾乎很難再見到她,但見到她時我完全不能認識,髒亂的過肩頭發,皮膚越發的粗糙,穿著一條單褲,上身是黑色的文胸,人已經瘦的不成樣子。桌腳的煙灰缸裏堆滿了煙頭,有些已經散落在地上。
她說我已經很長時間沒喝到啤酒了,你出去幫我買,我不能見陽光。
我說你個傻逼。自己跟狗一樣窩在這裏,等著死。
她不再說話。
我拉開窗簾,陽光吝嗇的灑進來一點,打開窗戶的時候西貝蜷縮她的身體。我知道她已經不適應外麵的溫度,甚至不了解現在的日期,但我必須著麼做,因為我已經受不了屋裏散發出的難聞味道。
然後我逼著她洗澡,洗她脫下來的內衣。
2
西貝:
我的女人離我而去,就像你的男人離你而去。
維。
我的女人離我而去,因為她說我是藝術青年。
雖然我不承認。
我隻是一個寫字的。靠稿費不能維持基本的生活。於是還有其他的工作。薪水足夠。
可惜我把工作辭掉了,因為我覺得過於忙碌讓我沒有時間寫我的小說。
辭掉工作的第二天,我的女人找到我,她說我習慣了你的錢。於是不習慣你沒錢。
這是一個很真誠的理由,讓我不能阻攔她。
但之後我立刻後悔,用矯健的步伐追趕她,可惜沒有追上。因為我看見她上了一輛豪華的日本轎車。轎車的駕駛座上有一個男人。
我以為那個男人是她的司機,於是繼續追趕。直到我看到她的司機在親她的臉。
那是我親過的臉。他沒有經過我的同意。
我討厭日本車,也討厭那個日本司機。但並不討厭我的女人,雖然她已經離我而去。
我還愛她。我看著那輛車迅速開走的時候,這樣想。
3
維:
淩晨抽完煙我吃光了你給我買的蘋果,二十個,每一個我都咬了一口。
西貝。
我的女人離我而去的一個月裏,我理解了西貝的種種。也明白了抑鬱的能量。
但我並沒有像她那樣做。我不想在淩晨的時候起床吃蘋果抽煙或者對窗外發呆,也不喜歡用刀喇自己的身體,我認為那樣太矯情。雖然我是一個寫小說的,雖然那些情節都在我的小說裏出現。
為了避免那些矯情的小說故事在我身上發生,於是我整夜的不睡覺,這樣就不會在淩晨的時候被夢驚醒。也不吃蘋果,隻吃橘子,並且把臥室裏所有的窗戶都用塑料膠帶封住,而後掛了兩層窗簾,任憑多麼犀利的光線也不能傷害到我的身體。最後要處理剩下的那些利器,包括刮胡刀在內,全被我扔進了垃圾桶,為此我付出了一些代價,不能再吃肉,吃其他水果的時候不能削皮,甚至不能刮胡須,但我寧願如此。
我終於坦然,這樣就可以避免抑鬱。
因為抑鬱是藍色的,而我世界滿是黑暗。
4
西貝:
我時常會想起那年夏天,四個人在午夜的馬路上走成一排,很遺憾,就剩下我們。
維。
西貝是我朋友的女人。可惜我的朋友死了。
在他死之前,是一個有追求有理想的搖滾青年。他死之前一直沒能理解搖滾的真正含義。隻好用死來理解。可惜到死了也還是沒能理解搖滾的真正含義。因為他已經死了,既然死了就說明他太脆弱,而搖滾的真正含義,就是不脆弱。
西貝的搖滾青年死的很匪夷所思,他從吉他上割下了三根弦,然後把它們連接成一條長長的吉他弦,再把這條弦繞到門把手上,係個死扣,最後把自己的腦袋放了進去。
身體不用力氣,放輕鬆,頭往下一沉,瞬間就死了。
西貝來的時候叫不開門。於是繞到窗戶邊上,於是她看見了他,看見了他整個身體傾斜的懸在半空,兩條腿在地上拖著,最後發現了那根拖著他脖子的細線。
自始至終,西貝沒有說出一句話。並且在之後的日子裏,也很少說話。
那時我便知道,這個美麗到靠氣味就能勾引住男人的西貝隨著他的男人一起死了。
5
維:
你時常想起的那些事情,我已經忘了。
西貝。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已經忘記了,但我知道她正在忘記。
有很少的一些人具備這樣的特質,某個地點,某個人,某件事情,倘若內心願意,說忘記,就忘記了。
這些人很可怕。注定不會屬於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