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得到解藥。你的傷亦隻是輕傷。但關於那夜,你的感激與慚愧,那些重如山石的黃金,還有你站在風裏,遙遙地與我揮別的雙手,我應該如何理解?到底,你愛我,還是不愛我?
我們沒有來得及細說,殿門忽然被人粗暴地撞開了,有位手持長劍的老者衝了進來,“不祥人!你會拖累慕容家的江山社稷,我要殺了你!”他舉劍刺向我,我怔怔地愣在原地,你推開我,抓著他拿劍的手,“平虛,你好大的膽子!退下!”白發的平虛仰天大笑,卻殺得更瘋狂了。
然而,他幾乎是自求毀滅地,抓住了你那柄雕刻龍紋的寶劍,一劍便狠狠刺入了他的心窩。
鮮血飛濺,濺花了你那樣俊美的麵龐。
殿外,漸漸地有了火光,密集的腳步。大批的侍衛衝進來以前,我撲過去搶了你手裏的寶劍,橫在你的頸前。我故意說得很大聲要來的人都聽見,“慕容衝,你為什麼要騙我?我為你受盡了苦頭,為你身負劇毒,你卻棄我於不顧?哼,你這個虛情假意、忘恩負義的偽君子!”
你緩緩地看定了我,眼中依稀似有淚光。“來人,護駕!刺客殺了平大人,給朕將她拿下!”
那麼激昂的聖諭之後,我還是聽見了,幾不可聞的一聲,“阿綰,謝謝你。”
這一句,我知道,是真的了。
我再次被關入了長安的大牢。那個熟悉的地方。我的罪名是入宮行刺皇上且殺害了平虛大人。
還曾有官員悄悄地來審問過我,問我到底是不是真是刺客。我便仰著頭冷笑驕傲地告訴他們,是的,我是刺客,我殺了平虛,我很恨慕容衝,恨不得他一生孤苦,不得善終。但每次說完,我卻都雙手合十地對著鐵窗外那一小片灰藍的天空,祈求蒼天保佑,佑你,一世長安。
是平虛在臨死前說的,他是苻堅的人。
某段時間,他一直仗著自己觀星卜卦的本事,在人前說有一個女子會克著你們慕容家的江山。就像當年範增指虞姬為不祥人一樣,他說,我這個虞姬若不除,隻會令你重複楚霸王的悲劇。
平虛智勇謙善,頗得人心,但他卻時常故意當眾跟你爭論,表現得因我這不祥人而與你關係緊張。
其實,那都是苻堅早已計劃好的步驟,平虛和那位接我入宮的謀士,都早已為了他們的計劃而抱定必死的決心了。假若平虛死在你劍下,而偏偏現場隻有你我,那麼,你我深夜偷會,被平虛撞破,你為了維護我而殺良臣的說法就會成立。三人成虎,苻堅想要動搖的,始終是人心。
所以,你說,那殺人的罪名,怎麼能由你承擔?
隻能是我啊。
我負了罪,你才能依舊如無塵的白雪,仍是那個不改初心的帝王。勇敢,堅定,不流連兒女情長。
你不會是楚霸王,而我,亦不是虞姬。
隻是,我到底還是有點不甘心。慕容大哥,若我願如虞姬,為你紅衣舞劍,血染青絲,你又是否會如民間傳說裏那樣,似那楚霸王,於烏江畔自刎時,還流著淚輕輕地喚一聲,虞姬,我來了。
我們,生死相隨。
你,會嗎?
不曾
來年,當滿城的辛夷花初開之時,你死在了左將軍韓延的劍下。整座長安城瞬即又再混亂不堪,有人偷偷地將我從牢裏放了出來,還給了我一粒珍珠般的藥丸。他說,那是你臨死前的吩咐。
他說,你還有一句話,要他代為轉達。——你說:“朕不曾愛過她。”
我忽然,流著眼淚,笑了。
慕容大哥,那你幾時才能憐恤我,允我和你沐春風花雨,共享一世長安如在傾城的美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