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才是他挑選我送錦袍的最重要的原因。

但我想,我不要你的決定。因為我已經替你決定好了。我隻是來見你最後一麵的。我好想再看一看,那春風花雨裏,驚鴻一瞥的絕世風華,隔了些許滄桑的流年,終於又出現在我的麵前。

我的袖中藏著鋒利的匕首,我想在你的懷裏溫柔長眠。當我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牢籠裏時,你的懷抱和我貪望你的最後一眼,常常是重複出現的畫麵。而現在,那一切終於要成真了。

卻見你微微一笑,笑容頗為艱深。“對不起,阿綰,是我連累你了。”你說。

緊握匕首的拳頭悄悄一鬆。

隨即侍從拿來了一袋沉甸甸的東西,裏麵全都是黃金。是早就為我準備好的。你說:“阿綰,你趕緊走吧?”

我心裏一沉,“走?”

你解釋說:“我當初累你落入苻堅手中,萬般無奈之下,惟有盡力渲染你對我是何其重要。其實,我也並無十足的把握,不知道我對你的重視能否保你一命,還好,苻堅真的沒有殺你。”

我癡愕地望著你。一瞬間,滿殿的明光已成窒息的黑暗。

有什麼,在黑暗裏無聲地碎裂了。

吾皇

那麼,我的生死已經不是苻堅可以用來要挾你的籌碼了。在我和你的宏圖霸業之間,你已經有了選擇。你隻會選後者。我倒也安心了。我隻是惋惜,原來我並沒有資格死在你的懷裏。

因為,你不愛我。

那夜,我便離開了阿房城,但我沒有走得太遠。我隱姓埋名,躲在城外一座村莊裏,從此得過且過。

我記得苻堅說過,我體內的毒是慢性的,而越是慢性,反倒越是磨人,他要讓那毒成為你我之間長長久久的一個心病。可是他算錯了,毒是我一個人的,而心病,也隻會是我一個人的。

我一個人,寡淡無歡。

每次村莊裏有士兵經過,從他們嘴裏捕捉一星半點關於你的消息,便是我死水般的生活裏僅起的漣漪。

來年的正月,你在阿房城披了黃袍,登了帝座。

我依稀還能聽見城中傳出莊嚴的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我想,你必意氣風發,軒昂若神。

那段時間,我聽說你跟苻堅屢次交戰,雙方各有勝敗。你一心想攻入長安,到了五月,終於是實現了。

但五月的長安城,春花已謝。隻有戰火,和累累的傷痕。

有一天,長安城裏忽然來了幾個人,為首的是你身邊的一位謀士。我忘了他的名字,隻記得送錦袍的時候我曾在大殿裏看見過他。他說,要我隨他去長安,去看一看你。你負了重傷。

他向我解釋了一些事情,原來,當日在我到達阿房城之前,你便已經從細作那裏得到了消息,知道我中毒了。你思量過後,跟我、跟你的親信都是同樣的想法,軍心為大,苻堅的詭計不可得逞。

你擔心我會為了你而傷害我自己,所以故意將我趕走,還騙我說你當初隻是為了保住我才謊稱對我深愛重視。但其實,一直以來你不但暗中派人保護我,而且每次跟苻堅交戰,都會想方設法逼他交出解藥,盼隻盼在我毒發以前還來得及,你依然是在賭一件沒有把握的事情。

而終於,你成功了。

但也是為了解藥,你被苻堅暗算,身負重傷。你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阿綰,阿綰。“帶她來見我!”

長安

我終於又見到你了。有華麗的宮殿,如晝的燈火,你卻在最昏暗的角落裏,如枯萎般寂靜地站著。

聽見我喚你,你猛地回過頭。“阿綰,你怎麼來了?”

我問你:“你的傷怎樣了?”

你的神情漸漸由驚訝轉為不安,是很強烈的不安,你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朕從來沒有讓人接你進宮。阿綰,他說的不是真的。”我心裏一沉,“可是,慕容大哥,哪一句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