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文華殿。皇上召對吏科左給事中張國維。前幾日,張國維上本舉薦官員。末尾,帶上了一筆:“朝廷四議收複遵永功,獨三年正月首獲斬首功之東陽楊世騏,因為父兄請誥申張,黜落把總,甚為不公。”
“愛卿公忠體國,為國薦才,朕心甚慰。照拂鄉鄰後進,亦不算大錯。可這楊世騏年少輕狂,驕橫跋扈,輒就以丁憂、告病要挾朝廷!不行嚴加管束,再獲加封,豈不是放縱此子?你瞧瞧這些!”
崇禎言罷,將錦衣衛的幾份密本遞給張國維。張國維看過,密本中所言楊世騏的品性與東陽族人來信所述大有徑庭。心中知曉,不敢說錦衣衛無中生有,誇大其詞是肯定的。去年浙江臬台的奏本更要誇張,還不是一麵之詞?正欲再言,上麵皇上又開了口:
“愛卿不必多言!朕自有主張。待吳朗公徹查瑞山築城一事之後,那楊世騏亦到除服之日了,想他那時‘病’亦愈痊了,到時朕自會定奪!”
皇上話已至此,多說無益,張國維隻好唯唯退下。
目送張國維離去的背影,崇禎暗歎,朝堂上的人物,怎的如此互不見容?這廂彈劾,那廂保舉,倒是信哪一個好?
轉身看著身左側的屏風。第一扇,五個朱筆寫就的名字已用黑筆劃了三個圈:趙率教、滿桂、楊肇基。剩下的兩個,秦良玉名後朱筆劃了許多小圈,而祖大壽紅圈與黑圈同樣的多。
眼光又掃向了第五扇,這一扇不似前麵四扇畫滿了小圈。大明的軍中新進悉數在列,尚無可圈可點之處。今科武舉大比之後,特意將王來聘【注1】列在了第一位,對他的期待超越了上一科的所有人。
目光順著屏風一路向下,最後一位赫然是楊世騏。兩個紅圈,四個黑圈,在這扇屏風中顯得如此突兀。
樂亭斬首、智取建昌,區區兩記首功,怎抵得上不聽軍令、擅自出兵;毆打禦史;擅扣秋糧;跋扈鄉裏、私設刑堂?年方二十便如此難製,怎能再擢遷!今回無事便罷,若是再勾連部府,貪墨築城銀,定要發他去貴州立功!
……
吳執禦本就是被朝堂上的大人物趕到浙江,以淨耳目。周延儒尤其厭煩此人,整日盯著自己,聒噪不已。派他外出查瑞山築城事,可得半年清淨。
來到浙江隻能查了兩個月的帳。北京戶部派下來的算手與南戶部同一個路數,真正馬腳怎會出在賬麵上?
吳執禦雖未曾築過城池,可對一些作弊手段心知肚明。亦知曉這般浮光漾影,根本無濟於事。
要查工費,須一家家衛所、牢房去核,尚不一定能核準;要查腳費,須一家家碼頭去訪,浙江巡按不能出省,尚要請旨;至於埋在土裏的,難不成再雇人挖開?
可這巡按看似權力無邊,隻局促在瑞山一地,除去賬本、剩餘物料,還有甚麼可查?
步時任也是乖巧,賬上故意留些錯處,算手們亦是心神領會,一副公事公言的樣子,各留臉麵。
無奈進了趟山,對楊世騏曉以大義,令其自檢自舉。楊世騏心中冷笑,都知曉該如何著手徹查,偏偏不去請旨,令我做惡人。
置身事外,自是風輕雲淡來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