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河》除了白芍和紅杏外,還寫了其他女人,她們是花河這塊土地上女人的群像。
巫香桂是大老婆,她在王土還隻有一歲的時候,十五歲的她就嫁了過來,那時王土母親剛剛去世,她要等到三十歲才有可能和王土完婚。王土的父親王老薄有田產,可家產並沒有多到為自己娶二房又請老媽子的地步,所以在巫香桂慢慢凋零的時候,王老就和媳婦有了不倫的關係。她把王土當兒子,到了王土十五歲,王土把她既當母親,又當媳婦。等到她和王土有了一雙兒女後,她成了內當家。不想兒子死了,她的位置又由白芍占據了。不錯,她對窮人有一種發自肺腑的嫌惡和支配心理,所以她支使家丁朝要奪她家產的解放軍開槍,但事實上她也是中國幾千年來那種封建製度的受害者。解放後幾十年,她隻能裝瘋賣傻,以這樣的方式苟活人間。到了地主摘帽,土地到戶,她才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王華寫巫香桂這時找回了代表她權威的煙鬥,以吸煙的方式找回當年地主婆的感覺,在她看來,迎春耕著她的地,住著她的房,她就是迎春的地主,她隻能和孫子王果、玄孫小二在一起吃飯,迎春應該如下人一樣另桌吃飯,這事實上是另一種悲劇。至死,巫桂香還以為做地主婆是光榮的,這表明人性的改造、人性的增長是多麼困難的事情。王華的筆端有嘲諷,但不同於浩然在《蒼生》裏麵對地主的態度,責任製實行後,地主巴福來承包到了果園,成了先富起來的一部分人。在浩然看來,這是村黨支部書記邱誌國的變質,果園應該包給田大媽這樣根正苗紅、思想好的家庭,隱隱約約地,浩然對地、富摘帽還是有抵觸的。浩然囿於政策層麵來寫地主,王華從人性的層麵寫地主婆,無疑後者要深刻一些。
牡丹是王土的女兒,解放前,她看不慣白芍,那是因為在她看來,白芍奪去了她的父愛和她母親的位置,所以她總是把白芍作為對手,隻是她敗給了白芍。解放後,她受身份限製,吃了許多苦,因為母親唆使殺人,連累了父親喪命,很長時間她都恨母親,對母親不聞不問,到了母親死的時候,她才感到自己沒有盡孝道。她把母親喪事辦得熱鬧、排場,外人認為她是“在生不孝,死了流狗尿”,但她是真誠的悔悟。
紅杏的女兒梔子和牡丹一樣,也因為父親當過國民黨士兵而受牽連,“文革”時,她被剃成陰陽頭,紅杏把她剃成光頭,也把自己剃成光頭,聯係到紅杏為梔子上的那堂特殊的性教育課,我們真要為偉大的母愛感動。梔子因為家庭,打小就受排斥。她隻能以允許男孩子摸身體的方式來獲取某些“文革”紀念物,以滿足自己和別人一樣的心理。可是,她出賣身體得來的這些神物,卻讓代表革命、代表正確的王蟲沒收。她不能像同齡的人一樣與異性交往,身體始終是閉鎖的,要不是母親紅杏的犧牲,她不可能在性上和其他女性一樣。
有人說《花河》是一個大跨度、有角度的作品,誠哉斯言!這部小說從解放前寫到改革開放,國共相爭、土改、四清、“文革”、聯產承包,這些大曆史都涉及了,白芍等女性形象栩栩如生,尤其是白芍的善善惡惡在中國文學畫廊裏可謂獨特。
《花河》的好多人名都富有鄉土氣息,白芍、紅杏、梔子、牡丹、王土、王果、王蟲、王禾、張瓦房、李石頭……他們都是花河的兒女。花河,一條流動的河流,養育了許許多多她的兒女。這是一條富有泥土氣息的河流,王華講述了生活在這條河流下百姓的故事,鄉村感非常濃烈。
《花河》在《中國作家》2013年度文學排行榜最佳長篇小說獎中列為首位,我以為是名至實歸。
《花河》,《當代》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