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勒趕緊道:“他叫孔雀,是隨索勒一起來尋您的,請中郎放心,自己人。”
蘇武立刻點頭道:“阿幹達,帶二位客人進穹廬躲躲,我不叫你們不要出來。”
索勒此行隻為蘇武,一切從大局出來,立刻跟著阿幹達孔雀牽著馬前行,鑽進不遠處的穹廬。
一進去一股濃重的羊騷味撲鼻而來,熏得索勒孔雀都憋不住咳嗽了幾聲。索勒原以為這隻是圈羊的大帳,沒想到卻在正中間看到了一張簡陋的床塌,上麵的鋪蓋齊全就是太過破舊,低聲問道:“蘇先生就住在這裏?和羊一起?”
阿幹達點頭道:“是啊,一個人太冷,和羊群一起正巧取暖,不然早就凍死了。”
索勒沒有再說話,想來也是,匈奴人為了要他投降,又怎麼可能讓他過好日子?蘇武也好,常惠也好,能在這十九年來不降又活下來,真真是讓人敬佩!
外麵傳來馬匹的聲音,還有匈奴人在說話,他們三個立刻噤聲,在穹廬內小心地聽著。
“不歸拜見伯父!”
竟然是個姑娘家?聽聲音不過十幾歲,雖然語氣有些生硬,但說的是漢話。孔雀索勒對視一眼,索勒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不過,他覺得這姑娘的聲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聽過,可又想不起來。
“兄長,你可還好?”
這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說的也是漢語,口音字正腔圓很是流利,不似匈奴人,孔雀不解的目光又看向索勒。
索勒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可知道李陵李長卿?”
孔雀瞪大眼睛,李陵的名字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索勒點了點頭,示意就是對方,孔雀也點點頭表示明白,兩個人繼續聽下去。
蘇武又恢複了蒼老沙啞的聲音,緩慢得像是大病初愈的人。“還好吧?估計死不了,一如往日,一如往年!”
李陵長長地歎了口氣,帶著些許不忍與相勸的味道:“兄被困北海一十九年矣,兄還在執著什麼?等他們來接你嗎?長安,早已將你忘了!”
“咳咳”兩聲輕微的咳嗽後,蘇武還是那一成不變的緩慢與衰老:“一十九年了,老夫在漢人心中早已是死人了吧?沒關係,這裏來來往往的異族人,隻要看到老夫手中的持節就知道老夫為漢史的身份,有這些已經足夠了!”
“你怎麼……”李陵的聲音有些急躁,好像在怒其不爭,又停了下來,平靜了平靜換成一付苦口婆心地溫柔腔調道:“聽我的勸,降了吧!又能怎樣?人生一世,又能有幾個雙十年華?”
聽到此索勒的身心都抽了抽,他今年二十有一,十九年前蘇武就被囚在這裏,一十九年啊,說來容易,這度日如年的艱辛是怎樣的意誌才能挺過來。
“右校王每年都要來個一兩次,老夫謝你的周濟,不然這付殘軀早已埋於這北海之濱,”蘇武的聲音早已無力,說什麼都很平緩,就是一個垂垂的老人之態,但他說出的每個字都足以震撼人心。“你每次來都要問一問我,其實以後真的莫要問了,老夫要回的話此生此世絕不更改——生為漢臣,死為漢鬼!”
“你這是何苦來哉?我……”
李陵的話卻被蘇武無情地截了下來:“你要逼我歸降匈奴,老夫便即刻死在這裏!”
四下寂靜無聲,偶有不知名的野獸不知在哪個遠處的方向發出一兩聲吼叫。索勒安撫著被羊驚到的馬兒,阿幹達小心地將羊趕到一旁。
等了一會兒,李陵的聲音再次傳來:“必備之物我一會兒讓他們送來,兄長……多保重吧!”
來的快,去的也快,看來,他知道此次又是無功而返?
直到蘇武叫了聲:“索家小兄弟!”索勒示意阿幹達和孔雀繼續在這裏等候,他一人走出了穹廬。
“方才那位可是……匈奴右校王李陵?”索勒直接問道。
原本平靜無波的老人聽到他的話,皺皺花白的眉,問道:“你對他有成見?”
當然有!索勒的臉上毫不掩飾,並反問:“難道蘇中郎沒有?一十九年,二位在匈奴過得……,可是天差地別!”
想象中的憤怒或者不平都沒有,蘇武一派平靜,隻淡淡回道:“各取所需而已!”
索勒奇問:“為何不是人各有誌?”
“他的誌向原與我一樣,可惜,大漢對不起他!”
索勒濃眉一挑,麵露不快,道了聲:“蘇中郎……”
他正要說話,突然覺得四周殺機正攏,索勒神色一凜,就聽身後道:“你是何人?來此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