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麵色凝重,雖然還是騎馬前行邊走邊聊,但已不複方才的放鬆談笑。
阿幹達皺眉道:“我一路過來也沒有看到匈奴人,他們今年來的好早啊!”
“每年都來?”索勒問。
“嗯,每年都來!”阿幹達點頭,“不過,除了一撥人馬是固定的,其他的都是湊巧,他們走了就沒有再回來過。”
“固定的?誰?”索勒很是好奇。
阿幹達想了想道:“這人雖然是匈奴右校王,但我覺得他是漢人,他總叫蘇先生兄長,蘇先生和他說的話太深奧,我大多聽不懂!”
“右校王?!”索勒喃喃低語重複,點點頭道:“我知道他,以後再提,我們先去找蘇先生,對了,蘇先生隻在一個地方放羊嗎?”
“放羊怎麼可能隻在一個地方?”阿幹達笑了笑,繼續:“不過是這一片區域而已,我覺得匈奴人要的隻是蘇先生投降,並不是他的命,所以這一區域相對安全。不過這裏也不小,別說他們,我要是十天不來都要找一找哩!”
“那我們要趕緊了,最好趕在匈奴人前麵。”索勒雙腿緊緊,馬兒加快了速度。
這裏地處瀚海岸,全是怪石山巒,若是夏日絕對風景怡人,但現在不行,一片雪白下鮮有其他顏色,若沒有阿幹達帶路,這裏是異常難行的。
阿幹達帶著他們左轉右轉,就從一堆怪山石群中輕鬆地走了出來。又轉過一塊巨石,索勒隻覺得風好像都停了,陽光照在這裏,竟然有股暖洋洋的感覺。
孔雀用手一指左前方,有些興奮。“看那!”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塊雪岩旁若陷若現著一根細長的竹節,細看上麵還有一些毛發飛舞,但整體看還是一根光禿禿的破舊竿子。
索勒看到卻是全身一震,他知道那是什麼。他下了馬快速地跑過去,阿幹達也要跟去,卻被孔雀一把攔住,道:“這是他們漢人的事,我們在此等候吧。”
離得近了,一聲聲男兒蒼老的吟唱悄悄地飄入索勒的耳中。
“後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
伴著這淺吟低唱,索勒看到了一個孤寂消瘦的佝僂人影,全身裹著破舊的皮氈,花白的胡子異常地醒目。他一步步走過去,終於吸引到了那人的目光。
一張滿是滄桑與褶皺的蠟黃的臉轉向索勒,老者眯著雙眼看著他。索勒朝老者深深地施了一禮:“漢人索勒拜見中郎將!”
這一聲“中郎將”讓老者全身一震,抱在懷中那細長的持節都跟著晃了晃,本就隻剩下不多的牛尾毛被他這一震,又飄落下幾根,順風而去。
索勒見老者隻盯著自己不敢置信的樣子,又走近了些,稍稍加了些聲音道:“漢人索勒拜見中郎將!”
這老者正是蘇武,十九年前被匈奴抓住寧死不降的蘇長卿。
蘇武很是激動,那張飽經風霜深坑遍布的臉都在抖動,索勒看到了他目中隱忍的淚光。
“漢人?你是漢人?”蘇武的聲音在顫抖。
“是,漢人索勒拜見中郎將!”索勒重複著,他要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傳到對麵這位令人敬佩的老者耳中。
蘇武噙著淚開口道:“好,很好!老夫終於等到了,此生無憾了!”
“不,您要回到長安,回長安麵聖,將這十九年所見所聞報與聖聽,方為無憾!”
“唉!”蘇武搖了搖頭,雖在歎息嘴角卻是笑著,露出已經沒了一半的黃牙。“沒有匈奴單於發話,我是走不了的,小兄弟,能見到漢人我已心慰,不白活這十九年!”
“蘇中郎,索勒這一趟北行就是來接您的,是奉了長安令。”索勒很怕這位老者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趕緊解釋。
蘇武用粗糙的手指輕輕抹了抹眼睛,問道:“當年與老夫同行的人,老夫記得有十幾位同僚都未降,……年紀大了,記不太清楚了,隻記得有一個叫常惠的,他們……可還好?”
索勒點頭道:“回中郎將,我們已經找到了常惠,我從敦煌出來時,另一隊去接了,至於其他人,……”索勒沒有繼續下去,隻是搖了搖頭。
蘇武仰天歎了口氣,“十九年了,我們也算是……能活的了。小兄弟啊,你回去吧,我與常惠不同,當年我自刎於刀下未死得罪了匈奴單於,他曾說過除非公羊生崽,否則我生死都不得離開北海之境。”
索勒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後麵有人聲,阿幹達的聲音傳了過來。“匈奴人尋來了!”
索勒立刻直起腰板,伸手就要去抽兵器,蘇武卻道:“不可!”他看了眼隨阿幹達一起來的陌生人,明顯不是當地人,又不是漢人,讓他的警覺心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