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的記憶在瞬間閃過南澄的腦海,這畫麵熟悉得好像似曾相識,隻是記憶裏穿著校服的男生滿臉怒容,可眼前的顧懷南隻是眼神冷到好像能將人封凍。
陳偉直起身體退回到安全的距離,故作輕鬆地問:“懷南,你來怎麼也不通知一聲?”他是顧氏集團的元老,雖然職位不高,但資曆擺在那裏,顧懷南算是他的後輩。
“通知了,我怕錯過好戲啊。”顧懷南語帶譏諷。
陳偉的辦公室與外麵的格子間區域用玻璃做隔斷,雖然裝了落地百葉窗,但沒有拉嚴實,從外麵經過的人稍加留意是能從外麵看到裏麵的情景的。而他的動作雖然不出格,但是孤男寡女和關上的辦公室門,仍能讓人浮想聯翩。
何況,顧懷南並沒有冤枉他。
他沒有再看陳偉一眼,而是直視著南澄的眼睛說:“你過來。”
那是一句沒有任何敬語修飾的命令,直白得像是長官命令士兵。
南澄沒有動,心裏突然萌生一股怒氣——她憑什麼要聽他的?憑什麼要受這些人擺布?
空氣像凝固了般,世界靜默,色彩消失,隻剩下顧懷南越來越不耐煩的冰冷眼神,像黑夜裏暴怒的獸。
南澄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拿起包起身告辭:“這個工作稍後我會轉給其他同事處理,不好意思,再見。”她真是受夠了。
經過顧懷南身邊時他拽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耳邊充滿嘲諷和鄙薄意味地輕聲說:“你永遠學不會反抗是不是?還是……這原本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南澄心裏的委屈和憤怒在一瞬間達到最高點,她瞪著顧懷南,幾乎要在他的皮膚上瞪出一個洞來,然後用力掙開他的束縛,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電梯。
直到電梯門緩緩關閉,她才抬起手背,飛快擦去眼角的濕意。
以前的顧懷南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顧懷南從來不會用這種惡毒的想法來揣測南澄,相反,他總是害怕她被人騙、被欺負、被傷害。
七年前,雷同的地點,相似的場景和人物,性質更加惡劣的事件,同樣是以顧懷南的出現而結束,但帶給南澄的絕不是今天受辱的委屈。
那一場心有餘悸的噩夢,唯有顧懷南是其中最溫暖的顏色。
在那件事之前,數學老師王成宇是少女南澄所遇到過的對她釋放最大善意的長輩,就連她的爸爸南宇,都未曾對她顯露過那麼多的關注和關心。甚至在他的鼓勵下,南澄的數學成績從中下水平一路上升到前十名。
王成宇一度在南澄心裏是無比信賴的長輩,黑暗中的光影,溫暖無上的神祇,直到——他露出男人最醜惡的一麵,將噴著熱氣的嘴唇靠近她的脖子和臉頰。
那天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南澄背著書包放學回家。秋天已經過了一半,校園的林蔭道上落滿了薑黃色的落葉,薄而脆,踩上去會發出輕微的碎裂聲。女生低頭看到自己的鞋帶散了,便蹲在路邊係散開的鞋帶,腳邊一片有著清晰脈絡的紅色葉子,美得像首小詩。
“南澄幹嗎呢?”
南澄抬頭,發現教數學的王老師站在她麵前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鞋帶散了……王老師還沒下班嗎?”雖然很敬重和仰慕王成宇,但南澄還是會不自覺地露出拘謹的神情,她手裏緊握那片紅色的落葉,直立的側影略微僵硬。
“下午學校開了個會,還剩很多作業沒有批改,下個星期還有全省優秀老師的公開課……對了,不知道你有沒有空幫我批改作業?”王成宇說,“那麼我就有時間備課了。”
“可以啊,王老師。”南澄害羞地笑了笑,因為能幫助到自己喜歡的老師而感覺高興。
她跟著王成宇走進數學組的教師辦公室,坐在一個空位子上,對照著一本滿分的作業本開始批改作業。
別班的老師進進出出,互相告別,最後整座校園都逐漸安靜下來,隻有屋簷上的鳥兒在孤獨地鳴叫。
辦公室裏一直沒有開燈,直到王成宇站在南澄的麵前,身體遮擋住從窗口透過來的微弱的光,她才抬起頭,揉揉酸疼的眼睛。
“啊,天好黑了……還有幾本就批改完了。”南澄對王成宇露出有著些許示好意味的笑容。
“過來休息會兒吧。”王成宇走到南澄身邊,拉住她的手腕走到窗下的沙發上坐下。
“……王老師?”南澄雖然覺得怪異,但到這時她還沒多想,隻是偷偷掙紮了幾下,發現掙不脫。
她還在在意王成宇握住她手腕這件事的時候,下一秒,王成宇已經將她推倒在了沙發上。
“你真可愛……南澄,你聞起來很香。”王成宇輕易就控製住十七歲的南澄瘦弱稚嫩的身體,壓低的聲線微微發啞。
“王……老師?”在短暫的空白之後,南澄開始慌亂起來,推搡著王成宇的肩膀和臉,可是掙不開,“我要回家了,王老師……”女生帶著哭腔,聲音脆弱得像是風裏破碎的紙片。
那片原本放在辦公桌上的紅色落葉,被從窗口溜進來的晚風吹落在了地上,在淺色的地磚上顯得單薄又無助。
“南澄,我會對你很好的……我愛你你知道嗎?我愛你……”王成宇邊說邊急切地欲親吻女生蒼白細致的臉孔,而南澄隻覺得一陣陣惡心。
她生命裏第一次聽到來自男人的告白,第一次聽到“我愛你”,竟然來自她的老師,比她大了整整一倍的數學老師!
南澄終於從喉嚨深處爆出壓抑已久的叫聲:“放開……”她的“我”字被一團紙巾塞在了胸腔裏。
眼淚在臉上肆虐成縱橫的溪水,嗚咽的聲音顯得那麼弱小,校服被扯掉了兩顆扣子,有一顆滾落的紐扣和那片紅色的落葉一起,滑進了櫃子與地麵的狹小縫隙裏,像是不忍目睹即將上演的暴行。
南澄長這麼大沒有恨過誰——媽媽從小不要她,爸爸直到七歲才回來找她,親戚對外說“這孩子可憐”,麵對她時卻又是另一副麵孔……即使是這樣,她也沒有真正恨過誰,有時甚至覺得是自己礙事,不討人喜歡,所以才會這樣。
可是這一刻,她真的恨起王成宇來,她不隻恨他的下流無恥,更恨他摧毀了她對這個世界僅剩的一點點溫存的幻想。
她的溫暖星球墜毀了。
原來真的沒有什麼無緣無故的好意,沒有什麼不要求回報的善良,沒有什麼陌生人之間的溫暖……這些都是,都是騙人的!
當南澄近乎絕望地閉上眼睛時,突然傳來“嘭”的一聲——辦公室的門被人狠狠踹開了。大團的來自走廊日光燈的光束前赴後繼地湧進來,刺痛了眼睛。顧懷南挾帶著少年的洶湧熱血與澎湃的暴怒,站在門口。他的眼神那般淩厲,似乎可以一眼就剜去惡人的心髒。
下一刻,王成宇號叫著從南澄身上滾下來,抱著頭咒罵不止:“王八羔子壞老子好事操你……”
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紮紮實實的毆打聲讓咒罵變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