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澄拉緊校衫縮在沙發椅的角落裏,神情冷漠地看著顧懷南坐在王成宇的身上,拳頭一次又一次地舉起和落下。
王成宇的號叫變成了哀鳴,最後連哀鳴都變得含混不清。
巡查的保安聞聲衝進來,拉開了顧懷南和王成宇,後者看到來人又恢複了點生氣,顫抖著手指叫囂著說:“我要告你,我要告你……”
顧懷南沒有再看他一眼,好像他隻是一堆沒有用的垃圾般。他徑直走到南澄麵前,脫下身上的校服蓋在她的身上,然後將她打橫抱起,走出了那間充滿了肮髒回憶的辦公室。
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門口,南澄的身上還蓋著顧懷南的校服,她趴在長桌上,緊緊閉著眼睛,好像閉著眼睛就能假裝所有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
可是無論是噩夢還是美夢,始終都要醒來,現實是無法逃避的宿命。
顧懷南兩手各拿了一杯熱飲,用身體頂開玻璃門出來,奶茶的香氣在濕冷的空氣裏嫋嫋散發,好像有一種溫熱人心的力量。
他將其中一杯放在南澄麵前,一杯捧在自己手裏,站在女生身邊的屋簷下,望著落個不停的夜雨。
這雨,是顧懷南抱著南澄走出辦公樓時下起來的,驚雷在天邊爆破,綿綿的秋雨一層又一層地澆在身上,一層比一層涼徹肌骨。男生沒有問女生想去哪兒,也沒有送她回家,而是帶她來到這家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買了兩杯熱奶茶,等她願意自己醒來。
燈光下的雨水像細針落向大地,入土無聲。
南澄的手指動了動,然後低垂著臉坐直了身體。奶茶已經涼了,但帶著餘溫的香氣依然殘留在鼻息間。她將身上的校服脫下來放在長椅上,然後起身離開。
“你去哪兒?”顧懷南拉住她的手腕問。
“回家。”
“我送你。”
南澄的一隻胳膊被顧懷南拉著向後,身體卻背對著他,朝著茫茫的夜雨。
時光似在這一刻集體靜默。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在今天晚上之前,顧懷南曾找機會提醒過南澄讓她小心王成宇。
就像隻有女人才能一眼看出裝純情的偽小白兔一樣,男人看男人也有自己的一套——特別是當那個男人看的是自己在意的女人時。
南澄請顧懷南“高抬貴手”,他就真的認真“恪守”自己的承諾,再沒有開關於南澄的任何玩笑,當旁人提及她的名字時亦不動聲色——但這不表示他真的把她當作“普通同學”。
從來沒有人嫌棄過顧懷南,而第一個讓他嚐到這種酸澀滋味的南澄,竟然對王成宇露出甜美無邪又卸下心防的笑容,這讓男生心裏又急又怒又備覺不安。
“王成宇不是好人,你沒聽過和他有關的傳聞嗎?”
“你不覺得背後說人是非很下作嗎?”
或許是因為成長過程中一直缺少如靠山般的父親角色,而王成宇剛好滿足了南澄對此的全部想象,所以他很快就變成她信賴的人。
而全身心信賴著的人,是絕對不能被汙蔑的,任何汙蔑她信賴的人的人,都是壞人。
所以,顧懷南,是“壞人”。
南澄還記得自己迎著顧懷南的目光,像捍衛自己的父親那般振振有詞,擲地有聲——這情形似乎剛發生在昨日,可是今天如果不是顧懷南……
南澄閉上眼睛,耳邊是沙沙的細雨落在樹葉上的聲音,如蠶食桑葉。
“我……”顧懷南緩緩地開口,像遙遠的天際,微光穿破黑暗的雲層直抵大地,“恨自己,明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人,卻還是讓你遭受那樣的經曆。”那天他看著南澄跟著王成宇走進辦公樓,而後者望向前者的眼神像某種帶著柔軟倒刺的物體,刮過皮膚時又癢又痛,可女生卻似乎一無所知。
顧懷南想過阻止,但想起南澄拒絕的眼神,他又退縮了。
回家後始終覺得心神不寧,坐立難安,無論是吃飯、看電視還是做作業,他的腦海中不停切換女生純白的笑顏和王成宇那毛茸茸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顧懷南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他一遍遍告訴自己是他太多心,但終究還是不放心回了學校,沒想到他竟真的對南澄下了髒手。
“我從未想要傷害你,之前是這樣,現在依然是這樣。”顧懷南握著南澄的手腕,放鬆了點力氣,怕自己力氣太大會捏斷她的手腕一樣。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嘩嘩的水聲遮蓋了天地間多餘的雜音,唯有男生的聲音在女生的耳旁越發清晰,每一個音節都好像骨節畢現。
“我想要保護你。”
嘩嘩嘩嘩……
“南澄。”男生用了一點力,女生踉蹌著向他靠近一小步,她仍垂著頭,肩膀細微的顫動泄露了洶湧的心事。
“讓我保護你。”不想再看到你被傷害,不想再看到你哭泣,不想再看到你被傷害後低聲哭泣,不想再看到你被傷害後低聲哭泣後又故作冷靜的樣子……
“我想用我的力量保護你,再不讓你受傷,再不讓你流淚。”
南澄的身體顫抖得越發厲害,最後終於無法控製地蹲在地上掩麵哭泣。
“對不起……我覺得自己好像個傻子……我以為他是好人,像爸爸一樣……”女生哭得幾度哽咽,上氣不接下氣,“對不起,對不起……把你當作壞人。”
顧懷南蹲下身,半跪在女生身邊,他想攬她入懷,又害怕她剛剛遭受那樣的事而格外敏感,猶豫許久,揚起的手輕輕地落在她半潮的發絲上,像安慰一隻小狗那樣輕輕地觸摸和安撫。
“沒有關係的,都過去了,我會保護你,從今天起。”
七年前,南澄被時任她數學老師的王成宇強暴未遂,顧懷南打斷了他三根肋骨和兩顆門牙,並且動用家族勢力讓他無法再在滬城立足;七年後,性質類似的性騷擾,一如她曾經每一個噩夢裏的結尾那樣,他如救世主般從天而降,好像他依然在遵守那個“我會保護你”的承諾,隻是故事的結尾,他充滿嘲諷和鄙薄意味地問她:“你永遠學不會反抗是不是?還是這原本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就好像是南澄勾引了陳偉,是她導演了這場辦公室性騷擾一般。
在他心裏,她已經成為這般低賤和廉價的女人。
下期預告:
有時候他真的會狠狠地想,如果她死了,是不是他就能重新來過?
當顧懷南看著南澄從溫瑞言家裏出來時,那一瞬間,像有個巨大的海浪朝他撲過來,滅頂之災,涼徹心扉。
“真……”下賤。那麼快就上了陌生男人的床。
他還是沒有將那句粗話罵出口,發動車子,黑色的捷豹低吼著飛速離去。
路邊的美發屋正用大功率音響播著各種網絡神曲,歌手在撕心裂肺的唱著:“……築一座心墳/打開一扇門/埋葬我愛的未亡人……”
他們能重新來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