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五月的織裏流浪(1 / 3)

在五月的織裏流浪

指尖花涼

作者:書故夢

【那是想象中南方的遠山】

距離高考前兩個月,眾高三黨水深火熱,而梁姿卻身在千裏之外,一個名叫織裏的小鎮。

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是很普通的一個晚自修,她優哉遊哉地掏出地圖,盯著那些無論記多少次還是會混淆的國家輪廓,突然間掃到了那個名字。

織裏。柔軟地像一首詩。

她一拍桌子,對同桌李琪琪說:“我要去那裏旅遊。”

同桌李琪琪正在苦背曆史,直翻白眼:“高考沒完你就想畢業旅行太自虐了吧!”

“不。我現在就去。”

班主任早就對她這個吊車尾喪失了拯救的信心,一顆心全係在優等生身上,比如她的同桌。當老班批準她無厘頭的請假時,那眼神簡直在說你為什麼不直接退學算了。

她也想退學,但還差兩個月就能拿畢業證。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兩個月,班上每個人都岌岌可危地惡補文綜,這種緊迫的氛圍太壓抑,她受不了,索性逃出生天。反正她已經用兩年半的時間摸清了自己不是學習的料。

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高考,都想考大學。她的願望很簡單,隻想在南方開一家小店。

織裏就在南方,這裏有很多的童裝批發市場,還有老街,大海。

她出生在北方內陸,從來沒見過海。下了火車就緊張莫名地直奔那兒。通往海邊的路上很荒涼,她隻在沿途看到一家小店,上麵掛著簡陋的招牌:租睡袋,寄明信片。

梁姿拐進去,朝店家要了明信片,一張寫給她同桌也是她最好的朋友李琪琪,另一張,寫給何瑋瑄。

她抓耳撓腮半天,笨拙地憋出一句話:“我在織裏的海邊,原來南方是這樣的。和我想象中差不多。”

最後她又向店家租了睡袋,在海邊清冷地度過一夜,次日清晨返回了織裏鎮。逗留了小半月,她打算繼續南下。臨行前的那天,她忽然很想再回海邊看看。

抵達海岸時天色深藍,她將睡袋撒手一扔,抬頭忽然看見遠處的海灘邊有一隻孤零零立起來的睡袋。拉鏈正好打開,有人弓背出來,往她這裏看。

她還在想是誰和她臭味相投,那人的臉就隔著長長的距離,像起伏的海浪一點一點逼近,清晰。

眼睛白底黑墨,與想象中隻有南方才擁有的遠山相似。此刻身上彌漫著海水洶湧的潮濕味。

他在背光中,朝她彎了彎眼。

她顫顫巍巍地開口:“何瑋瑄?”

【你有看過紫色的晨曦嗎】

梁姿會愛上南方,對南方的一切幻想,都是起源於何瑋瑄。

那時高中剛入學,她想改變自己不合群的體質,決定主動出擊,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加入學生會。她準備了很長的演講稿想競選宣傳委員,但是麵試時出了岔子。

那張競選稿在她緊張地不停跑廁所時,終於一不小心被打濕了一整麵。

她慌張地用紙巾擦,結果連稿紙也擦破。同等候的人斜眼看了她一下,發出一聲幸災樂禍的輕笑。梁姿頓時臉漲得通紅,將稿子揉成一團塞進手心。

就在她打算起身走人,坐在她旁邊的人將自己的演講稿遞到她麵前。

她驚訝地側過頭,迎上一雙白底黑墨的雙眼,身上帶著一股屬於南方般溫柔的氣息。

何瑋瑄揚揚下巴:“拿我的稿子念吧。”

“那你呢?”

他自信滿滿地笑:“我可以即興發揮。”

當然最後,她沒有選擇要那份競選稿。然而她結結實實地體會了一把被拯救的心情,就像久旱的北方落了一場南方的雨,從此幹涸散去,心花怒放。

然而何瑋瑄卻是李琪琪喜歡的人。

等她意識到自己也身陷何瑋瑄的泥潭,已經來不及了。彼時他們是朋友,隱藏感情就像隱藏噴嚏一樣艱難。李琪琪不知是不是看出不對勁,總會旁敲側擊地問她,她慌張地謊稱自己喜歡的是他的同班男生章池,這才堪堪把事情圓過去。

此時此刻梁姿扯了扯自己的臉,不是夢。又扯了扯他的臉,不是海市蜃樓。

“你……”腦海一片混沌,她劈頭蓋臉地就罵,“你沒病吧……快高考了你知道嗎……”

何瑋瑄氣定神閑:“那你為什麼到這裏來。”

她好笑地回答:“我不打算上大學,難道你也不打算?高材生?”

出乎她意料,他居然點頭了,說:“我要出國,不打算高考了。本來也想著旅遊的,看你在這裏,就想著說不定能碰上,還真是。”說著從褲兜裏掏出那張明信片,在她眼前一晃,摸著鼻子笑。

她一驚,沒想到郵局這麼有效率,而原來他是沒有後顧之憂才來的。

梁姿在沒聽到理由之前,驚喜地想入非非。當時她想起了醋溜族那部電視劇,那個叫小黑的男人在陽台上彈吉他,淡淡地唱著:我繞了整個地球,隻為找到你,別無所求。

果然就是電視劇而已,他找她,隻是順便。

梁姿忽略掉那不自然的失望:“高富帥就是高富帥,逃課都比我有底氣。”

他皺著眉頭:“所以你現在跑出來到底是怎麼了?”

“我又沒錢出國,我爸估計連我出來都不會知道。我打算等6號回去考個試就算完。”

何瑋瑄一副三觀被顛覆的表情:“那你之後怎麼辦?”

梁姿拍了拍自己的睡袋:“來南方,開一家店終老。”

何瑋瑄若有所思:“聽上去好像不錯。”

梁姿歎了口氣:“算了吧,你們高富帥永遠理解不了的世界。”她扒開睡袋鑽進去,就露出一個腦袋。何瑋瑄捧腹笑:“你這樣看上去好像一個粽子精。”

梁姿打了個哈欠:“我要等日出,你滾回自己的睡袋去吧。”

何瑋瑄比起她明顯對海更有興趣,二話不說就屁顛顛地搓著手往自己的睡袋走去。於是兩個睡袋隔得老遠,各自為政似地盤踞一隅。

真是一點都不浪漫啊,在海浪安靜地拍打聲中,她如是想著就睡著了。被凍得驚醒時,她聽到了嘈雜的煙火聲。迷迷糊糊地抬起頭,頭頂是一片紫色的天空。

【我們中永遠都隔著一個人】

何瑋瑄站在遠處放煙花,她用力大吼了一聲:“大半夜你放煙火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他滿臉委屈地轉過身:“……你不是要熬夜等日出嗎?”

“可是我困了。”

“那好吧我不放了。”他默默地抱起剩下的幾桶煙火嘀咕,“虧我看你睡了想浪漫地叫你起來跑大老遠的小店大半夜把店主叫醒還讓她給狠訓了一頓順便敲了我一筆竹杠。”

“高富帥你嫌錢多給我好吧。”梁姿毫不領情地打了個哈欠,在他要轉身的時候又叫住他,“對了,之前忘問你要去哪兒留學?”

“……荷蘭。”

梁姿無意識地說:“那算是北方嗎?”

何瑋瑄微微怔楞道:“比北方更北。”

她更困了,迷迷糊糊地說:“你怎麼要去那種鬼地方啊。我還是喜歡南方,溫暖潮濕……”接著她的意識就沉入了黑暗。

那一天,她醒來時已經太陽照到屁股。她沒能見到晨曦,但半夜裏昏昏沉沉時見到的紫色煙火遍布的天空,仿佛就是日出的顏色。

以及他轉過頭的刹那,好像天空中的紫色全都收勢,順著他的眼光,鋪天蓋地地將她包圍。

還好睡袋後他們坐上空蕩蕩的班車再度回到織裏鎮內,梁姿在車上忽然收到了李琪琪的短信。

“我跟你說!何瑋瑄這幾天沒來上課,他會不會是病了?!真奇怪,你們都走了。現在隻有我一個人了。”

梁姿的心咯噔一下,瞄了眼身旁的何瑋瑄,心虛莫名其妙地爬上心尖。

何瑋瑄看她盯著短信發呆,將毛茸茸的腦袋湊過來邊帶著試探的口吻說:“難道是你男神給你發短信你看癡了?”

梁姿來不及收起來,尷尬地說:“不是章池,是琪琪奇怪我們都不在。”

“是她啊。”何瑋瑄一愣,惡意地笑,“你就告訴她我和你私奔了。”

那個笨蛋似乎從來不知道李琪琪對他的心意,抑或是知道卻裝聾作啞。梁姿並不肯定,她對天翻了個白眼,徑自發短信:“那樣的笨蛋生病也很快會好的。”

他全程盯著她按完發送,撇嘴說:“你幹嗎不老實告訴她我們在一起?”

梁姿認真看了他一眼:“這樣子別人會誤會的。”

在寄出那張明信片之前,她根本沒想過何瑋瑄會來。這是讓她腸子悔青的一件事。恨不得座位底下有架時光機能讓她鑽進去把那張明信片攔下來撕掉。

她指的別人是李琪琪,然而何瑋瑄卻誤解了。

他看著窗外漫不經心地肯定說:“你怕章池知道。”

【我也不想獨自流浪】

隔天之後,梁姿又收拾了行李,打算繼續南下。何瑋瑄鬱悶地說:“就不能在織裏多玩一會兒嗎?”

她立即撇清說:“你繼續啊,我沒讓你跟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