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隱。她從地上撿起陳盒的車鑰匙,遞給他。
陳盒沒有接,隻是冷冰冰地問:“你誰啊?”
“我是小隱啊,咱們住一個小區的。”
“不認識。”
陳盒轉身向車庫外走去。小隱推起車子,追過去說:“你都記不得了?我迷路找錯門,後來是你送我回去的。還有一次,你爬到我們家陽台撿模型飛機……”
“原來是你。”
“你終於想起來了!”小隱高興極了。她說:“那個……你的車子不管了嗎?”
陳盒突然停下來,轉身凶巴巴地說:“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說完,陳盒就轉身走了。小隱在身後,怔怔地看著他。她發現,自己真的不認識陳盒了。
這天晚上,媽媽加班不能回來,隻有外婆在陪著她。晚飯的時候,她向外婆講述白天發生的事。外婆安靜地聽完,長長地歎了口氣說:“唉,可惜了。”
“就是啊。”小隱一同感歎說,“原來那麼陽光的男生,變成這樣。”
“我是說車子,好好地就扔了不要。少爺作風!”
“呃……”小隱無力地垂下了頭。她真是敗給外婆了。
可她又忽然抬起頭,興奮地說:“外婆,你說的對啊。”
“什麼對啊?”
“你幫我個忙吧。”
阿婆看著小隱頻頻閃動的大眼睛,心裏有點沒底了。
我不會告訴你
清晨,日光推開微藍的薄霧,現出迷蒙的淡金色。陳盒從樓下來,就看見了小隱正一臉期待地看著他。陳盒皺起了眉說:“怎麼又是你啊?”
小隱推開自己的車子,露出後麵陳盒昨天被損壞的那一輛。已經修好了,重新擦過的車身,在晨曦中閃著薄薄的光。
這可是小隱晚上拉著外婆從學校車庫裏推出來,百般央求要回家吃飯的修車大爺給修好的。據外婆後來回憶,她衝著大爺連撒N個嬌才搞定。
小隱說:“看,修好了跟新的一樣呢。”
陳盒走到車子旁,默默地不說話,但心裏某些一直緘封的東西,似乎悄悄裂開了。他隔了許久,才低聲說:“謝謝你。”
“不用謝啦。”小隱在一旁笑嘻嘻地把車鑰匙放在他手裏,說:“我外婆說的,你別當破爛不是東西,收拾收拾就是寶呢。”
陳盒陡然收起語氣裏溫和說:“你覺得我是破爛?”
“沒,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小隱嚇得有點結巴。
陳盒卻突然露出淺淺的笑容,說:“傻瓜,逗你呢。”
小隱就真的傻傻地笑了。
這一天,小隱開心極了,仿佛許多年前的那個期待,終於等到了完美的結局。
而她心裏那個曾經被失望砸出的小洞,就此埋進了一粒種子,在這一季的春天中,悄悄吐露出細嫩微綠的芽。
初三的課業,變得格外繁忙,小隱卻不覺得煩悶。
每天晚上寫作業的時候,她都會悄悄掛起QQ視頻。陳盒坐在視頻的另一端。
他們不聊天,隻是安靜的陪伴。有時小隱遇到搞不定的化學配平,陳盒便會耐心的講給她。
媽媽加班的周末,外婆還會被把陳盒放進家裏來。他們就坐在陽台上溫書,寫作業。很安靜的春日,陽光溫暖綿密。柳絮輕緩落在書本上,時間都仿佛跟著停下來。一次,陳盒伏在圍欄上,看著一樓的防盜欄說:“小時候真是不知道死。現在讓我爬,都會怕。”
小隱深有同感地說:“是啊,我也不敢爬了。”
“你也爬過?”
“我……”小隱猶豫了一下說:“我不會告訴你,我也爬過。”
“不是吧。看不出來。”
“我……也不會告訴你,我是為了去找你,才爬的。”
是的,就在八歲那年,臨開學的晚上,小隱一個人悄悄從二樓的陽台爬下來。那時天已經黑透了,她在昏暗的路燈裏,找不到陳盒的家,她隻能站在小區的花園裏,一遍一遍地大喊:“盒——子——”
可是,那時的陳盒,已經搬走了。她隻召喚來了物業保安,把她送回了家。
陳盒說:“對不起。”
“幹嘛對不起啊,你都搬走了嘛。”
陳盒微笑著,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小隱在他的掌心下,有一瞬地呆。她說:“盒子,其實……其實……我不會告訴你……我不會告訴你……”
“不會告訴我什麼?”
陳盒應該算是很好看的男生吧,眼睛深而明亮,像濃紫色的葡萄。小隱很怕這雙“葡萄”注視自己,會導致她麵部不自然。
“我……我……我不會告訴你……我要上廁所啦!”
小隱頭也不回地衝進廁所,鏡子裏的自己,臉紅的發燙。她到底不會告訴他什麼呢?
是她喜歡他吧。
小隱打開龍頭,把冷水潑在臉上。她仿佛聽到有水汽,滋滋蒸騰的聲音,從臉龐悄然飛散開了。
小隱的反麵
小隱中考的成績還不錯,雖然化學差一些,但還好有語文英語拉起來。放榜之後,小隱和陳盒考進了同一所高中,並且好運氣地分在了一個班。
小隱為此高興了好久。
這一年,小隱的家裏發生一件大事,媽媽戀愛了。那是個看起很不錯的叔叔,外婆和小隱都比較滿意。
隻是這位叔叔在國內工作的時間隻剩三個月,媽媽如果要繼續和他戀下去,並且嫁給他,就要和他一起飛越太平洋。
這讓媽媽猶豫不決。
小隱當然不想媽媽離開自己。可是外婆卻在私下裏對她說:“小隱,你媽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對她好的人,咱們倆個可不能拖她後腿哦。”
小隱覺得外婆說沒錯,於是某一天上學前,她給媽媽留了字條在梳妝台上。
她說:“就像你希望你的女兒能抓住幸福一樣,你的媽媽也希望她的女兒不要錯過自己的幸福。就像你希望你的媽媽活的快樂一樣,你的女兒也希望她的媽媽能夠永遠快樂。親愛美麗的媽媽,趁外婆還沒老,我已經長大,趕快嫁了吧。”
那天工作狂的媽媽直到下午才去上班。據外婆透露,是因為她把眼睛哭的像桃子一樣紅。
後來,陳盒聽了小隱的光榮事跡,表揚說:“看不出來,個子一點點,做事還挺爺兒們的。”
“那是啊。”小隱傲驕地昂了昂頭。
高中的時代的陳盒,變得不再那麼孤僻了。或許因為小隱,或許也因為他爸爸不再是件新聞。總之,他開始漸漸和小隱記憶中的樣子重疊起來——熱情,開朗,喜歡跑步與足球。不過,這樣的陳盒,就不會有大把的時間陪著小隱了。
但小隱不太在意。因為這才是她喜歡的盒子啊,那個被夏天烤成李子蛋糕的盒子。
是周四的午後,兩個班在電教室合上國防大課,小隱和陳盒坐在最後一排。老師放上投影,到一邊批作業去了。陳盒撕了張紙,在“原子彈”的爆炸聲中,折飛機。
就在這時,一個陌生的女生悄悄移到小隱身邊,遞過一條口香糖,小隱迷糊地接過來,剛要說謝謝。女生就已越過她,遞給陳盒一條。她說:“Hi,我是小隱的朋友,梁雅佩。你可以叫我佩佩。”
小隱看著她,一臉詫異。因為她隻知道梁雅佩是其他班的女生,並不認識她。
不過小隱沒有拆穿。當麵揭人家的底,是件多尷尬的事,小隱做不出來。那天下課,陳盒把飛機放在小隱的手裏,說:“送你了。我去踢球了。”
梁雅佩的目光一路追隨他跑出教室,才轉對小隱說:“謝謝你剛才幫我啊。”
“什麼忙?”
“沒拆穿我唄。”
“那不算幫忙吧。”
“當然算。”梁雅佩說,“看你總和陳盒在一起呢。你是他女朋友嗎?”
小隱搖了搖頭。
“哦,你喜歡他?”
“沒有啊。”
“那就好了!”梁雅佩一臉輕鬆說:“你幫我追他好不好?”
“啊?”
“答應我吧。從今天起,咱們就是最好的朋友了。”
小隱覺得梁雅佩就是自己的反麵,直爽,尖銳,犀利。
她是那種可以和男生死拚到底的女生。小隱羨慕,卻也有點怕。隻是怕什麼,她有點想不清楚。也許就是與她的不同吧。
隱,藏在盒子裏
小隱從來沒有像梁雅佩這樣強勢的朋友。她會拉著小隱到操場旁,為陳盒漂亮的淩空抽射,雀躍加油。放學,她會繞一小段遠路,跟著小隱陳盒一起回家。
她有一大堆的足球話題,多得甚至讓陳盒都感到驚訝。小隱的生活仿佛一瞬熱鬧起來,可是,那些隻屬與她和陳盒的小欣喜、小快樂,卻從此消失不見了。
梁雅佩偷偷對小隱說:“你知道嗎?每天晚上寫完作業,我都要上網看足球新聞。那叫個無聊。”
“你不喜歡,為什麼還看啊。”
“陳盒喜歡啊。我不看他喜歡的,他會和我說話嗎?”
小隱說:“佩佩,你不怕自己為他做了這麼多,他卻不喜歡你嗎?”
“不怕。”梁雅佩堅定不移地說:“如果我原本有機會,他卻從來不知道。你不覺得那樣比較可怕嗎?”
小隱被問住了。
是啊,她是喜歡陳盒吧。可是陳盒知道嗎?如果陳盒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可怕吧。
很快就是暑假,小隱的媽媽,就在那個夏天出嫁了。婚禮並不盛大,但很傳統。這是外婆惟一的要求。她說上一次按著西式的來,嫁的不好,這一次一定要遵照老規矩。